此时的我所看到的只有黑。这黑没有边界,深不见底儿。
我在哪里?我看不见自己。难道我被这无边的黑吞噬了吗?
它是通过我睁着的眼睛进入到了我的身体,然后随着我的血液缓慢流向全身的吗?一定是这样的。
它所过之处,我的血管、心脏、肠胃,都慢慢变黑,然后那黑色的血汁儿向身体外浸透,缓缓流出,直到和眼前这一片,不,是无边的黑融汇成一个整体。
我记不得自己坐在这里多久了。我懒得变换姿势:蜷缩起的双腿,托着交叉叠放的双臂,下巴颏抵在胳膊上,脑袋便立在双臂里。
告别总是有点儿不舍。可是,不告别又能怎样呢?不犹豫了:就在这最黑暗里,我要把简书里的文字一个一个地删除,然后再销掉账号,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我摸索着抓住了那个硬邦邦的金属,习惯性地按键后,白色的亮光便在夜的中间撕裂开一个大口子,就像那次电脑中病毒后出现在黑色屏幕上的那个唇红如鲜血,脸白如石灰的女人一样,我的眼睛眯在了一起,身体向后拉直倾斜,“砰”地一下贴在了后面硬实的墙上。
一个恍惚,一个红色的影子飘在了我的脸前,“老朋友,还认得我吗?”借着光,我睁开了眼睛,红色的影子却长了一对绿色的翅膀。蜜蜂?蜻蜓?像又不像,滑稽得让人想笑。但此时,我却笑不出来,只是冷眼打量着,等着对方开口。
“我是你笔下的文字精灵啊,当然,你笔下的精灵很多。它们现在因为你的告别正伤心呢,而我却不这样想。我就是过来和你聊聊你有多虚伪。我承认,你爱我们,也兑现了承诺,给我们注入了灵魂。可为什么又要毁灭我们呢?”
她似乎很生气,呼出来的粗气逼得我的后背再次贴到了墙上,而我的背很快被反推了一把。我的鼻子有点儿酸,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那精灵也便笼罩在一团雾里,看起来像个天使。应该是天使吧,反正是长着翅膀的小人吧,就是那东西。
我清了清嗓子,用听起来尽可能欢快的口吻说道:“我当然爱你们,你看你看,你们都已经有38.6万个了。你们哪一个不是我一个一个地伸开双臂迎接到这里的,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我多用心,你们舞蹈得多么精彩,也是没有用的。因为,除了我给你们点赞外,没有多少人给你们喝彩。也许——也许——我真的没用,你们还是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文字精灵冷笑了一声,就是冷笑,那笑让我想起了高中的数学老师:粉白的脸笑起来偏偏是这个样子——嘴角儿一边扯到了脸蛋子上,而另一边却向下倾斜,那笑声就从那一排齐整的牙齿中间挤着飘飞出来。我的身体不由地哆嗦了几下。
“爱我们?你只是爱自己吧。”她一个旋转,竟然坐了下来。我看不见她坐的是椅子还是别的什么。就在我对面,她一条腿儿叠放在另一条腿上,不停地打着摆,像钟表里的摆钟,我的心就悬在那而我的心也在她的节拍中狂跳着:这是在等待我交待什么吗?
我的身体往前倾斜了一下,压低着嗓音说到:“这是我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包括你。至于多早,真的记不得的了。也许每次放飞你们,看着你们舞蹈而没有喝彩时我都有这种想法。你知道那种滋味吗?像等待恋人那般热切而惶恐,又像一个孩子完成任务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父母的样子……”
我的语速就像高速上油门儿不停地踩着的汽车,越来越快,快到自己的呼吸几乎停滞才松开。最后,我摊开了双手,说真的,本来是想抱住她胳膊晃几下的,但她拧成疙瘩的眉头让我放弃了那个想法。
我抱住了自己的头,嘴里念叨着:“那种感觉,你不懂的。太痛苦了,不被关注,不被喝彩,就如同我湮没在这无边的夜里,悄无声息,没有知觉……是的,你怎么可能懂呢!”
它旋身而起,飘在了我眼前,那一声叹息,长的让我不得不抬头紧紧地看着它——用黑夜给我的那双眼睛捕捉着它的气息。
而它却不再看我,一只手放在胸前,目视前方,低沉着声音反复吟诵着:“你在哭,你说你焚烧了你自己。但你可曾想过,谁不是烟雾缭绕?”
花园里,一个几乎全白的大胡子老人吟唱着......是鲁米?
我起身,像那老人一般吟诵着:“你在哭,你说你焚烧了你自己。但你可曾想过,谁不是烟雾缭绕?谁不是烟雾缭绕……”
文字精灵如那烟雾飘散在这无边的黑夜……
文字本无心,写者赋其魂。文字如精灵,在欢脱跳跃间舞出了一个多彩的世界,色彩里有你,有我,也有他……
——谨以此文献给如我如一样在文字中寻找力量的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