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耳机

1


大笨年届三十但一事无成,每日殚精竭虑为自己的未来思考出路。大笨学历不低,无奈天生我才却无用,在社会闯荡数载铩羽而归,如今处于失业状态,人生漫漫不知去向何方。

大笨并不是没有理想的人,大笨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曲家,这个理想从记事开始一以贯之的陪伴大笨直至今天,但大笨鲜有惊天动地的作品,因此一直郁郁而不得志。大笨笃信自己大智若笨,总有辉煌的一天,大笨想。

又是一个平常的上午,睡到自然醒的大笨起床洗漱,洗漱的时候大笨有想拼搏的冲动,但转瞬即逝,多年的打击让大笨对人生开始怀疑,几近病态。

大笨早年曾期望三十而立能实现理想,如今年龄已经达标,大笨全方位失败,从事业到感情,没有一处闪光点。

大笨的手机还是两年前买的,里面有手机自带的一个音乐应用,大笨自从买了手机就入乡随俗用这个音乐应用,一直坚持到现在。

大笨插上耳机,发现耳机罢工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笨潇洒的把耳机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更衣准备出去买耳机。虽然网购如火如荼,但大笨不为所动,大笨喜欢出去步行体验购物,人生在于运动。

在一个小店,大笨选中一款红色耳机,砍完价在大笨的承受范围以内,大笨拍板购买。

回家后,大笨插上耳机听音乐,都是他熟悉的,大笨是个怀旧的人,在这个人生阶段,还是多想想美好的过去吧。

突然,一段大笨没有听过的曲子从耳机款款流出,好听的无与伦比,大笨差点蹦起来,大笨拿起手机想看一下是什么鸟人写的,却发现耳机根本没有插到手机上。也就是说,耳机在没有与手机合作的情况下自己播放了曲子。

大笨把耳机插到手机上,耳机传来手机中的曲子。把耳机拔掉,传来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绝对一流的曲子。

大笨明白了,这部耳机可以自己作曲,而且全部都是名流千古的曲子。

把耳机里的曲子拿给唱片公司,大笨想,这么好听的曲子,肯定火。

大笨有说到做到的优点,他记下耳机中的曲子,从网上发给唱片公司。

不到十分钟,大笨接到唱片公司的电话,对方激动地说这首曲子绝对比莫扎特肖邦之流牛逼,想立即见这首曲子的作者。

大笨谦虚的说他就是作者,可以马上见。

对方说现在就驱车过去。

大笨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唱片公司的人见到大笨激动地要与大笨发生亲密关系被大笨委婉的拒绝了,对于唱片公司提出的长期合作的要求大笨表示可以接受,至于报酬唱片公司的人表示把整个公司交给大笨都行,大笨优雅的点了点头。

唱片公司的人走后,大笨从狂喜中慢慢冷却,这个耳机确实可以产生一首首新乐曲,大笨可以依靠这个耳机实现自己的作曲家的梦想。但是,支撑这个梦想的不是自己真金白银的能力,本质上是在诈骗。假使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自己会是神马下场呢。

大笨开始坐立不安,最终,虚荣心占了上风,成名成家的诱惑太大了,大笨太想摆脱现状了,他太想成为万众仰望的名人了。

一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争取一辈子都不泄露,等自己无疾而终的时候,就把一切交给上帝吧。再说,大笨是无神论,才不相信鬼鬼神神,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就得潇洒。

大笨决定铤而走险,依赖这个会作曲的红色耳机开疆拓土,让自己穿金戴银,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大笨穷过,知道穷光蛋的悲惨日子,大笨太想优渥的生活了,如今这一切都有希望实现了,只是要撒一个谎,虽然这个谎有些大,但也不过是一个谎。大笨安慰自己,这个社会本来就不公平,自己没少受别人毫无理由的白眼。大笨觉得自己这样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是被这个龌龊的世界逼迫的。凭什么别人靠不法手段大富大贵逍遥法外,我这么做怎么就不行呢。大笨一步步说服自己,他最终打定主意,终身保住这个秘密,依靠红色耳机发家致富直至终老。但大笨是有仁慈之心的人,他决定只做这一件坑蒙拐骗的事,大功告成之后他要多行善事,不是为成佛成仙,而是为求心里安慰。

大笨已然过了小半辈子了,如果没什么意外,活个七八十岁应该不是问题。如今这个阶段很关键,也很尴尬。走好这一步对于整个人生是有很大帮助的,甚至是可以决定人生的最终走向的。现在自己确实一无是处,但有红色耳机。只要自己愿意,只要保密工作做的好,成名成家不在话下。大笨选择了荣誉,也选择了谎言,他的人生会一帆风顺吗,大笨虽然隐隐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心,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似乎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2


要践行一个谎言并不容易,要终生践行一个谎言难上加难。大笨不是道德沦丧的人,自从决定以红色耳机名扬天下后,大笨颇受煎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煎熬逐渐淡去,大笨开始心安理得。

唱片公司从一开始就笃信大笨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曲家,这个认识一以贯之,一直持续到大笨功成名就。

大笨的功成名就就是唱片公司的功成名就。大笨被捧上了天,唱片公司也大肆敛财,名利双收。

乐迷只知道中国出了个卓越的音乐家,其中的猫腻被藏得很深,没有人怀疑大笨,大笨的名人位置固若金汤。

红色耳机每天都有新乐曲,大笨被认为是高产的曲作家。大笨几近完美的形象逐渐树立,有人说大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笨洋洋得意,并不感觉不妥。

一天,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性记者采访大笨,问及各种问题种种问题,大笨险些说漏嘴,事后大笨总结经验,公开露面不宜多,最好低调一些,少折腾。

随后大笨开始深居简出,只是把红色耳机的乐曲公之于众,渐渐淡出大众视野。

大笨成名后,很多纯情女子跟他联系,诉说爱慕之意,无奈大笨心中有鬼,悉数拒绝。大笨的生活一直孤单,但他享尽荣华富贵。

大笨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尽管他撒了弥天大谎,但不代表他一无是处。有钱之后,大笨想竭尽全力弥补一下自己的罪孽,于是斥巨资建音乐学院,并且设立巨额奖金的奖项,大笨想发现真正的音乐人才,发现的人才越多,大笨的负罪感越减轻。

时光荏苒,大笨已年届不惑,但大笨仍然未曾婚配。照大笨的社会地位,划拉一个媳妇岂不是易如反掌,但大笨心中有鬼,他不想谈恋爱,不想成家,甚至以为看破红尘,要出家为僧,不过只是一时的想法,并未实行。

每个性别取向正常的男人都应该想有一个性别取向正常的女人,每一个性别取向正常的女人也都应该想有一个性别取向正常的男人,大笨性别取向没问题,是价值取向有问题,他做了亏心事,得到了不该得到的,最终导致大笨一意孤行不结婚,无伴终老。

每个人只要存在,就有他存在的方式。如果通过诚实的劳动,大富大贵虽也未尝不累,但肯定心花怒放,绝不会有道德层面的压力。如果是坑蒙拐骗,早晚会被良心的谴责折磨死。

大笨自功成名就之后一直受良心的谴责,他深知他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他生活在谎言中。他因此没有亲密的人,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担心秘密泄露,那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无法设想。

大笨开始广泛参与慈善事业,他捐钱,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捐的越多心里越舒服。大众仍然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大笨捐钱的真实原因,只归咎于大笨的道德高尚。大笨于是不仅被认为是空前绝后的音乐家,也是无可争议的慈善家。

大笨仍然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他的行踪一度成谜,人们只是看到他不断的推出新的曲子,不断捐出巨款,并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随着人生历程的推进,大笨慢慢明白了很多道理。虽然他是个冒牌货,但他拥有的是真金白银。跟他有关的人和事简直浩浩汤汤,谁不想跟名人挂上钩呢,何况大笨是名人中的名人。大笨看尽人生百态,觉得人生实在不过如此,差一点自杀,幸运的是大笨只是有了了此残生的想法,并没有真正落实,因此大笨依然在人世晃荡,依然顶着名人的光环。

终于有一天,大笨想开了,他不想再骗任何人了,但是,他又没有勇气承认事实。在煎熬之中,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再发布红色耳机里的曲子。他已经享受够了,钱也花不完了,终止发布曲子就是终止谎言。但是,大笨只是不再发曲子,他仍然没有勇气把事实和盘托出,红色耳机被大笨珍藏在一个保险柜里,永不开启。

如今大笨年龄已经属于老人了,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本来他的一生应该平淡无奇,但因为意外拥有了红色耳机,他成名成家,看尽世事,享尽荣华。就要入土为安了,他还是毅然终止了谎言,以求心安。

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大笨十分苦恼。突然有一天,大笨想,何不把自己的一生经历写成小说,说不定可以出版。

大笨有点小激动。他打开电脑,梳理了思绪,开始创作小说。

大笨经历的事虽然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但也都是人之常情,大笨的位置让他知道很多内幕,写作要是写自己经历的事,必然传神。大笨一生凭借红色耳机历尽铅华,如今通过文字表现出来,大笨边写边感慨万千。

经过漫长的创作历程,大笨的小说一挥而就。他找到出版社,要求出版社尽快回复。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版社就给大笨打电话,激动不已,说没想到大笨不但是音乐天才还是文学天才,书马上安排出版。

大笨的书一炮而红,人们本来还在惋惜大笨不再发布新曲子,如今看到大笨的小说,一个个都疯了,大笨的小说印数逾天文数字。

大笨的身份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音乐家转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作家。人们欢呼雀跃,为大笨的小说痴迷。

大笨恍然若梦。小说确实是自己写的,没有红色耳机之类的协助,这一次是实打实的事实,没有一丁点的谎言因素。大笨这一次的成功凭借的绝对是自己的真才实学。

已然要告别花花世界了,花花世界又给了他一个惊喜。一辈子了,大笨生活在无边的谎言里,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靠的红色耳机,如今他的人生逆转,成就一代名家,用小说名垂千古。

生命就是这样的作弄人,大笨因为谎言终身未娶,此时一切释然,大笨眼神迷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放下了,放下了红色耳机,又通过自己的能力,成就了没有杂质的事业。

人们知道世界上的大笨是音乐家,是作家,只有大笨心里清楚事实的真相。音乐家是假的,作家是真的,大笨不由得想,如果没有红色耳机,他还会是一个作家吗。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大笨死的时候,人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的墓碑上刻着:伟大的音乐家,作家,大笨。

红色耳机的秘密也随之入土为安,人世间留下了大笨的足迹,虚假的音乐家,真实的作家,虽然至今人们还是坚信,大笨既是音乐家,又是作家。

欺骗有时候不只是欺骗,人生远比谎言复杂。



2018年4月2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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