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和我的家人是住在一间平房里的。那是我们到县城后换的第二所房子。房子很破,而且是房产局的,但那是我们的家,那一年,我六岁。
六岁孩子记住的东西可能并不多。而记忆中的大部分是关于玩和小朋友的,至于其他的或许有,或许没有。
我的房子在大院的中部偏西,大院里里外外有二十多户。我的房子有三间。一间客厅及卧室、一间厨房及卧室、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间。
客厅的大床上挤着爸爸、妈妈和我。姐姐在厨房的单人床上。妈妈总是在早餐五、六点的样子起床,这总是一下子就是十五年的时光。十五年里妈妈总会念叨这一句话,等你们上大学了,等住了新房子,我就轻松了。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新家,如今妈妈也确实轻松了,可是她也已经老了。
那时的我一直认为妈妈是讨厌老房子的,而且这股情绪随着年月的增加而逐渐增加!可是我费解的是每一天里妈妈总会把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很整齐。我问妈妈既然是烂房子,不用这么费事的收拾吧。她通常会瞪我一眼,然后说道,已经是个烂房子了,如果再不收拾干净点,来了客人怎么招待人家?来了人,别人会怎么看这个家。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房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好的、破的。可用的上“一尘不染”这个词的只有我的房子。于是,如今的我在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自己的屋子,看着洁净的四周,我想到的是我的妈妈,还有那间房子。妈妈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可是妈妈用她的言行交给我的是受用一生的道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姐姐的年龄大我五岁,而且小时候我是和姐姐分开的。当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要上初中,而我还只在学前班打转。小时候的我记忆中最多的就是因为我的调皮,姐姐揍了我,我哭着告诉妈妈,妈妈把姐姐说哭,于是沙发的两头是我和姐姐,互不理睬、各自抹泪。有时候那种陌生感,甚至会让我觉得她是不是我的亲姐姐呢。当然记忆中也有美好的东西。姐姐给我出题,然后我坐在小板凳上接受考试;我们把军旗的背面拿粉笔描上圈、条、万,一起打麻将;夏天吃雪糕的时候,姐姐总会说一句,谁先吃完谁就是个好孩子。于是我放弃了一点点的消化,变成大口大口的咬食。依然是小时候的我,或许从没意识到这就是姐弟之间的亲情。也许,那时的姐姐也不知道那就是疼爱吧。如今的我看着已为人母的姐姐,看着胖乎乎的外甥。心底最深处涌现出一缕感情,这缕感情叫深爱。
当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那叫亲情,可当姐姐可以疼我的时候,又没有了时间。姐姐像个先行者般把她的生活足迹展现在我的面前,尽管如此,我依然很费皮条。
大概从姐姐初二开始的时候,她就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只有在初一的时候姐姐带我去过她的学校,那是我第一次踏入中学校园。
六年的时间里,早餐的泡面、中午的午觉、晚上的熬夜看书,这就是姐姐的生活。我不懂姐姐为了什么这样做,只是当我懂了的时候,我却没有这么做。有一段日子里我的成绩不好,我把老师家长的批评迁怒到姐姐身上。我认为都是姐姐太优秀了,所有的人都拿我与她比较,结果可想而知。那时的姐姐已在大学,那个另人神往的地方。姐姐每年冬、夏的回家是我最盼望的事,因为她总会给我带回一堆好玩的以及一堆好吃的。我思念姐姐带的东西甚至超过了思念姐姐。
直到,我上了大学,第一次乘车来到姐姐工作的地方。那些沉睡在我心底的浓于水的姐弟之情才勃然喷发。
长姐如母。我时常在想,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老房子里的母亲,还有一个就是一直包容、无微不至照顾着我的姐姐。
如今,每当我看到那些独生的孩子,我都感到庆幸。感谢父母给了我一个姐姐。
老房子很不结实,出现过许多许多的状况。一到夏天,家里就要准备很多盆、桶。因为下雨的时候,屋外大下、屋里小下。听着叮叮咚咚的雨滴声,不失为一首特殊的音曲。厨房兼小卧的大梁在某一天差点折掉,于是爸爸找来一根柱子,那柱子一顶就是十年的岁月。我时常站在柱子前拿手比对着上面的华痕,来检验自己是否长高。可惜的是,直到高三之前,那划痕只是逐步加深,而非逐渐升高。
爸爸是个伟大的人,在我眼里。
早年间爸爸在外演出,屋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妈妈扛着。那时妈妈总说一句话,等你爸爸回来就好了。后来爸爸回来了,却没有了工作。从那时开始,爸爸自己做过买卖,给别人帮过工,但无论如何他都在努力着。
如今的我,时常盘算着父亲那时的岁月。想像着一个男人如何在只檐片瓦下挑起生活的重担,成为这个家的擎天柱。
妈妈总说爸爸是个很懒的人,因为遗传的原因,如今的我也很懒,懒的喜欢在空闲的时间里呆呆的看着窗外,看着叶尽天黄、星辰漫天。
时常怀念幼时的我被父亲摁在床上,然后看着玻璃上隐隐约约的气泡随着眼睛升起、降落然后渐渐消散。“睡觉是无价之宝,睡不着躺躺也好。”就是父亲的这句话一直陪我很久,很久。人总是会变得,就像小时候的我如何的不喜欢午觉,而如今的我又是如此的渴望有这么片刻的时间。
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屋子外面的小院墙在某一天轰然倒塌。我和爸爸找来红土、沙子,找来大大小小的废砖把院墙重新码起。那个时候的我很小,只能充当搬运工的角色,但是在砌成之后,看着爸爸满足的微笑,心中涌现出了身为男人的自豪。也许做一个男人很简单,只要能把家撑住就好。
我很感谢我的父亲,他用平凡的一言一行教会我如何做人,如何做男人。
我的那座房子太老了,它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在岁月的长河中逐渐被侵蚀,而刻在它身上的是永不褪色的记忆。每年过年,爸爸总会多准备一副对联,贴在小院外面类似于院门的位置。每次贴对子的时候,爸爸都热别认真,总是如是感叹,让这个老家伙也体面一下吧。是啊,如果没有这座房子为我们遮风挡雨,我的童年也不会如此安逸。
前些年传来要拆迁的信息,仿佛预示着老房子的结局。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却在想:终于能换新房子了,如今我站在原来的房子,现在的废墟面前。看着空空荡荡,一地残砖断瓦,我在想着以前的那些事。那些记忆如此漫延,像潺潺小溪逐渐变作洪流巨涛,从我的身体洗刷而过。
鼻子微酸,有一丝惆怅。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知道。
别了,我的老房子,那陪伴我二十年的漫长岁月。
此为2010年旧文,现在那片废墟已经竖起高楼。我时常想,小城就该有小城的样子,不宽的街道,叫卖的小贩,叮当响的自行车,还有没被遮挡的白云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