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有人害怕走在无人的深夜的老街,孤寂深幽的巷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深远了狗吠与蛙鸣,暗黄的路灯拉长了还在路上活动的甲壳虫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小镇的怀抱里安眠了,连那只狼狗都开始了匀称的喘息。
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母亲这时候看清了我身上的脚印和血迹,我也看到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我看到她的眼眶似乎红了。
“妈,我痛。”全身都痛,身子像是散架了胡乱的拼凑在了一起,我忍不住啜泣起来。
“嘘。”母亲好像说了这么个字又好像没有的,但我看到了她将食指放在嘴边。
看着她也像狗一样竖起耳朵听起了周围的动静,我也就噤声了。
我们都怕及了那条狼狗,所以再没听到声响后,母亲对我笑了。
朦朦胧胧的月正好有那么一点点洒在了她的脸庞。那天的母亲看起来很美,或许是因为以往她从不笑的。
后来我更加觉得那晚的她好美,或许是月光装饰了她。不然头发被抓扯的不忍直视,额角不断有新鲜的血顺着血痕溢下来的她,有什么美的?
可能是嘴唇出血已经风干了的原因,有几根头发就那么黏在了她的唇上。短袖的领口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了,上面有血,比我衣服上的多,我想是我的血染到了母亲身上,虽然刚才她一直在用身子挡着我,但我敢保证是我的血,不然我为什么这么痛。
我想我真的要死了吧。
母亲向我蜷缩的角落靠拢了一点,我这才把头从冰冷硌人的石墙上移到了母亲的胸脯。我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她有多瘦,她的胸脯感觉比石墙硌人,但是却很温暖。于是我也像一只狗似的,向她怀里拱了拱。她抚摸了我的脸。
皲裂的一根根手指像小刀一样划着我的皮肤,有点辣辣的。可我决定由着她去,因为她曾对我耳语:“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子汉”,在我六岁时的某一天,那天就和七岁时的今天一样。
“妈,你觉得我是勇敢的男子汉吗?”我抬头,所以得以看清她脸上的模样——泪水重新打湿了血迹,在她的脸上开出了绚烂的花,可是一点儿也不美。
她点头,受到了夸奖的我那时笑了。用短袖干净反面替她轻轻揩掉了那朵脸上的花。
我看清了她的颧骨两侧有星星点点的雀斑,月光下,她的美重新显现了。
要是能有一件婶娘那样的灯心绒衣和大花裤子,再配上青色胶底布鞋,肯定会更美。
我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她这样穿着来羞一羞婶娘,这样以后她就不会一见到婶娘就将头埋进胸脯。
“妈,我们逃吧!狼狗熟睡了,不信你听。”我用手捂住她耳朵一侧说,然后束着耳朵听了起来。“我今年七岁了,有力气了,肯定能一口气跑过巷口的。”
给了母亲勇气的是我满眼的信誓旦旦还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她拉起了我的手。
“看到月光的位置了吗?等它到这儿的时候咱们就走。”母亲学着我的样子对我轻声道,一只手比划着地上的。
“为什么?”我疑惑,“早点走就能走很远了呀?”
“夜猫子还没睡。”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后,母亲就不说话了。我想问她这关猫什么事,猫也会说话,也会吵醒狼狗吗?但我想一般男子汉都不会这么问。
…………
月光不时的向外移,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
在我恍恍惚惚以为自己睡着了的时候,母亲突然站了起来,她拽了我一下,于是我的心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我知道是时候了。
母亲弓着背轻手轻脚的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学着她的样子。
以前我还小,那时我奶奶还活着,她总是绘声绘色的说一下强盗故事给我听,说那些强盗怎样不动声色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带着东西走。
我想要是她看到我和母亲的这模样,定要说那强盗的样子与我们并无二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步伐,母亲直起了背,朝着狼狗窝的方向听了听。好在只是它翻身的声音。
那扇枯朽了的老木门只留了残损不堪的小半截在风中摇曳,所以我们没有花时间在破门而出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