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也没有最后看一眼奶奶的面容。这可能是自小遗传的有些生冷又忍耐的心性;又或者因为眼泪有时很轻;又或者是心里真正的对这个世界开始感到惧怕了。
奶奶离开的前一晚,住进了医院。凌晨三点,母亲陪她聊天,问,“还有没有想的事情,有没有想的人”,她说“没有,谁也不想了”.到了凌晨四点,她没有打扰的,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很想知道奶奶和母亲对话时的表情,希望从中解读出她在最后一刻对我深沉的想念。但是这种还原式的要求,对母亲是一种难题。这么多年里,无论我骄傲或失落又或者平庸至极的时间里,奶奶总担心她的一切有一点点影响到了我,哪怕是病痛欲绝,也是在事后,带着还有些不屑一顾的表情告诉我:“我早就好了”。
我也很想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一分钟里,在她的脑海里和感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执念之下,那些大脑里曾经浮现过的一个人离别这个世界的场景,完全不足以一点借鉴的。
很多场景无法还原了,细节磨损了,最珍贵的、永远不会再有的一些对情感的感受被淹没了。
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敢看最后一眼,更多的是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害怕了,它突然就显得那么陌生而理性的样子,仿佛自然伸出了规律之手,就带走了一个人。还居高临下,斜眼看着慌乱的人们。
从此,我的成长经历失去了很多支点了,当时间来串联一个一个支点的时候,很多曾经发生的时空被跨越了,一些成长轨迹随着奶奶的离开,很难被证明存在过了,仿佛没有发生过,也不再重要了。
关于奶奶的家庭情况,我也是零零碎碎知道她生活在宽裕的家庭,自幼入新式学堂,后来成为了老师。爷爷高中辍学,也成了老师。再后来,家庭成分问题,她和爷爷一起回到老家,苦苦支撑起一个9个人的大家庭。
也是她带着大大小小一家,像机器一样昼夜轮替出工,挣工分,在那场大饥荒得年景里,也有几块钱和600斤谷子的节余。
也许我的一些偏执和敏感的特质来源于这种血液里的遗传,知道即使在卑微的点上最该做什么,怎样在最差的境况里也要争取到极致。
一些时刻,我会刻意的去想念起一些和奶奶在一起的场景,我需要反复的重复和强化那些我还记得的细节。
我不想那些最细微、最真挚的感知被时间悄无声息的淹没;我不想它们被自然损耗;我也不想伤心和无力的情感逐渐减轻。我希望它们真实、活生生的存在我的脑海里,直到我与这个世界告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