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喜马拉雅山的灵猴花开了，朋友发的图片给她看。她把图片发到亲戚微信群里，还复制粘贴了一堆有福气看到的人都会好运气之类的话语。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惊喜和认真。
图片上三朵白色的花沐浴在高原特有的、裹着薄雾的阳光下，清新而欣然。细看，每一株花萼上是一张饱满的像猴子的脸，灼亮的眼睛、浅粉色的鼻头圆润可爱，丰润层叠的花瓣就像猴脸上的白色绒毛，神态娇憨可鞠。
我犹豫着，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这是假的？
老妈的认知里，对仿制、欺骗、伪造是有概念的，但是她不知道什么叫P S 。记得她退休的那一年，还开玩笑说她这样的知识分子退休后肯定不会去跳广场舞，那时候的广场舞总带着扰民的贬义。她是没有去跳广场舞，但是也跟大多数会使用手机转发功能的老年人一样，时常转发一些她觉得稀奇的消息。她不了解网络时代的风险，她觉得只要是公众能看到的就肯定都是真的。
我犹豫着，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这是假的？可我又不忍心去想她原本舒展的笑靥变得愕然失落。
倏忽脑里闪过一张哭泣的脸，那是朋友五岁的女儿。记得是多年前一起去海洋博物馆，小Y头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突然她指着一个玻璃框问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密封的玻璃框里横卧着一截1米左右赭色的东西，粗壮像木头，表层糙陋，前端略方圆，尾部像是鱼鳍。我看着贴在玻璃框上的标签，顺口念了出来——南大西洋美人鱼。肩膀被朋友的手按住了，回过头正要诧异，撞见小朋友表情怪异地张着嘴瞪着我，眼里充满惊恐，随即她把目光转向玻璃框里的标本，就那么令人猝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起来，它不是美人鱼！它不是美人鱼！感觉那是撕心裂肺的在喊。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美人鱼的标本，只是我很快地消化了内心的失落。我有些愧疚。朋友安慰着女儿也安慰我，她说，真相可能是残酷的，探索真相有个过程，但至少我们不能没了对童话的美丽幻想。
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在微信群里说话。
打开装在母亲客厅的摄像头，没有看到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看书的她。我拨通了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听到她接起，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还有汽车的鸣笛声。她大声地告诉我正在等公交车，说是跟教委以前的老同事约起，去看植物园新开的并蹄莲。我笑笑，叮嘱她注意安全。她没有挂掉电话的习惯，都跟我说拜拜了，还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像是对旁边的人说话，她说是女儿打电话来关心她，还说约好了端午节要一起吃饭……声音听起来很远。
吃饭的事情是上周就定好了的。我轻轻挂掉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