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天也灰蒙蒙的,氤氲着雾气,似擦拭不净的玻璃窗。不甚明朗的天气如欲语还休的心情,淡淡的哀愁在心中抽丝剥茧,缱绻蛰伏。
早春下过一场雨,路面微湿,似春林渐醒。空气刚刚被解冻,一呼一吸间,带着三分寒意。长街上铺满落叶,是树对春天的思念,层层叠叠折成长信寄出,杳无音讯只能静躺心底,留待化作春泥去护花。
树梢上疏朗挂着几片孤零零的叶,光秃秃未着春装。嫩叶新绿尚未冒出,黄叶已迫不及待去拥吻大地,留待枝丫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树,站成了永恒的姿态,比海誓山盟更为牢靠坚贞。
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应该就是树的姿态。扎根于泥土地的树有着遥不可及的梦,那便是去仰望、拥抱天空。光秃秃的树梢或成冠状,或成伞状。
虬曲无端,蜿蜒曲折伸展向天空,瘦骨嶙峋的枝抓不住白云彩霞,亦挣脱不了大地的封印。树与天空朝夕相对却遥不可及,爱而不得,无可奈何。
走在体育西地下人行道,人声鼎沸,鱼涌穿行,摩肩擦踵,神色匆忙。上班族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奔赴战场,厮杀求胜。颇富节奏感的跫音蹬咚作响,如跳《大河之舞》踢踏舞。
而走出人行道,豁然开朗,眼前一片苍绿。约莫两百米长的红砖路,一边商铺林立,一边栽有常青树,葱葱郁郁,蔚然而深秀。
惊蛰已过,万物复苏。常青树的树枝、树干上亦长满嫩叶,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如排队进校的一群小学生,朝气蓬勃,生机盎然。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听新绿叽叽喳喳,春意枝头闹。
嫩叶附体,树皮由深褐色变成浅青色,如青青子衿。莫非树亦知寒暑,着春衫以御寒?一片绿意相伴,可驱赶疲劳乏闷,若闲庭散步。
常逛的地方,有成列的千层树和玉兰花树。千层树傲然挺立,身姿伟岸。叶细如针,红白花相间,颇有古意。
颜色从深绿到灰白,树皮一层层剥落,是历经沧桑的长者,又似深闺怨妇,将坎坷经历、满腹心事细细书写于树皮上,由清风雨露去解读,一页页翻阅着,树皮一层层剥落。白纸般心事,纹路比掌纹更复杂,令人不忍卒读。
而玉兰花,却是亭亭玉立。早春白花满树,似挂满精致的白手绢,一派少女姿态。花白如玉,花香似兰,远观洁白无瑕,妖娆万分。
傍晚散步最惬意,清风徐来,玉兰花瓣翩翩起舞,在空中飞旋打转,尔后静静躺于林荫道上,暗香浮动。轻嗅,沁人心脾,似阵阵悸动。
与朋友言,春夏之交来逛最适宜。玉兰道上,暗香盈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讨论着音乐与天气。不紧不慢走着,逛过几圈,能否地久天长走下去?拾取花瓣作标本,同样被定格的,还有往事回忆。花香带来的悸动,伴随着心跳起伏,怦然心动。
元宵佳节,广府庙会,红男绿女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月圆如镜,月明如水,月光如水银悄然倾泻下来,世间万物均披上薄纱,银光闪烁。而月清高如仙子,斜倚于树梢上,慵懒旁观着人间烟火。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诗最是应景。富浪漫气息的日子,树充当媒介,为才子佳人的邂逅、约会、私定终身埋下伏笔。相会前的心驰神往,见面后的言笑晏晏,分别后的意乱情迷跃然纸上,最是动人。
光孝寺中栽有许愿树与菩提树。许愿树为两棵大榕树,被香客信徒视为神灵,供祈福许愿。人们在系有丝绢的木片上写上愿望,诚心向树许愿后便将其抛上树干,不跌下来者代表愿望可成真。榕树上系满红丝带,如着红袍,喜气洋洋。
木片上黑字赫然,密密麻麻,风动叶动,木片声叮咚作响,彼此交流着心事,窃窃私语。红绿交映,古朴拙然,有禅意。榕树扮演着月老、财神、文昌君、关公等的角色,任重道远。古榕树树须垂地,眉开眼笑,活成了寿星模样。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相传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打坐七天七夜悟道成佛,明心见性。自此,菩提树被视为神圣之树。菩提叶状如心形,菩提子质坚如钢,概是最“有心”的植物。
据说于菩提树下转三圈,潜心许愿,若有菩提叶掉落于眼前,愿望即可实现。心诚则灵的前提下,菩提树须包容众生无休止的碎碎念。
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而树,沉默骄傲,站成了永恒的姿态,却也躲不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春天的绿意盎然,红杏枝头闹,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夏天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香如故,是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秋天的萧瑟凋零,黄叶堆积,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的心字成灰,满目疮痍。
冬天的枯树虬曲,姿态凄美,是断肠人在天涯的惺惺相惜,心事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