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老巷子深处藏着一家店,卖酒的。
那店怪得很,开了有些年头,却始终没有挂出过招牌,也没个名字。
店老板是位年轻的小伙子,戴着副挂细链的金边眼镜,斯文又神秘的模样。
老巷位置偏僻,店藏得又深,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来。
不过老板从不在意这些,只是悠闲地泡上一壶茶,逗逗自己养的鹦哥儿。
老板有特殊的酿酒技巧。
他向人们回收痛苦或忧虑,酿进酒里。
人是有缘的人,酒是有味的酒。
店里的木架子上放满了各色的成品酒,琳琅满目,却一概不卖。
每位客人有他自己的忧与愁。
当从客人那收来的东西被浸泡得入了味,化成丝丝缕缕融进了酒里,敲开封盖的黄土,光是醇厚的酒香就能惹人沉醉。
小饮上一杯,更是能换得大梦一场。
父亲是个老实而坚毅的人,性子温和,操劳。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每天奔波努力工作,只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舒心的生活。
饭后,看儿子和女儿在客厅里争抢着电视遥控器,父亲笑着叹了口气,去阳台上点了只烟。
压力,自然是有的。
父亲的酒有些苦,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回甜。
姑娘喜欢隔壁班那个爱打篮球的高个子小伙好久了,却一直不敢跟他说。
小心思藏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打着滚。
她趴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看他在楼下篮球场上和同学玩得尽兴,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
一定是今天的太阳太晒了,她摸着脸想。
姑娘的酒酸酸甜甜,像新打开的、咕噜冒泡的青柠汽水。
前几日店里来了位很特别的客人。
不是青春有活力的少年郎,也不是沉稳有心事的大人,而是一只白猫。猫看样子是上了年纪,一身皮毛泛着灰黄,已经没有了什么光泽。
猫也是来诉说忧虑的。
他已经15岁了,在猫里面算是高龄。这些天他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要走了,但是他舍不得。
白猫原来是只流浪猫。
小奶猫又瘦又脏,躲在杂乱的叶子堆里可怜兮兮地喵喵叫,叫到嗓子都哑了。
住在附近的独居老人将他捡回了家,拿湿毛巾小心地擦去他身上的脏污,在纸箱子里铺了旧毛衣给他当窝。
老人是个知识分子,家里堆满了书。虽然只一个人住,但依旧生活得很有格调,喜欢喝茶养花,喜欢读书看报,安适而惬意。
夜晚的时候老人点着灯坐在桌前写东西,白猫就安静地蹲在笔筒旁,甩着尾巴陪他。
年复一年,小猫长大,然后和老人一起变老。
“我走了之后,他又要一个人了。”
老猫按照约定的取酒时间来了店里。
他趴在老板面前的柜台上,闭着眼睛,说话都慢吞吞的,听上去很吃力。
“原本想死在外面,让他就当我是个没良心的,和别人跑了。”
“可他那么聪明,哪里会猜不到呢。”
老板静静听完,拿出了酿好的酒。
酒坛子上没有写名字,而是摁了个梅花状的猫爪印。他倒了些酒在青花瓷的碟子里,推到老猫跟前。
“尝尝吧。”
老猫懒懒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猫对甜味的感知度很弱,可以说几乎没有,但老猫却觉得那酒甜得很。
还带着老人最喜欢的茶香和一丝墨香。
老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小奶猫。嘴里的牙才刚刚长全,痒得很。窝在肉垫里的爪子小小的,毫无威慑力。
“我这里原本只是树洞,不是许愿池。”
老板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低头笑了一声。
“但偶尔任性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快回家吧,有人在等你。”
白猫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想跳下柜台,却激动地腿一软一趔趄。老板伸手捞了他一下,把他放到了地上,看着他跌跌撞撞地飞快跑出店门。
“真好啊。”老板缓缓伸了个懒腰。
父亲工作踏实,加了薪升了职。儿子和女儿虽然性子皮,但也听话和争气,双双拿了奖学金,让他省心。
姑娘收到了一份信,是隔壁班那个男生给的。
“不要再偷偷看我了,你眼睛里有星星和光,我的球要拿不稳了。”
老人颤抖地将小白猫捧在手里,不停地念叨着“像,真像”,眼眶红红的满是泪。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喵喵叫着。
老板喂完架上的鹦哥儿,捋了几下它头顶鲜艳的羽毛。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耐心地等待下一个踏入店门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