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你想起了谁
卢仁义
火锅里,水饺与沸水共舞,仿佛一对正在跳着快四的舞者,牵着手,挽着腰,不遗余力地快速旋转。捞起水饺,蘸酱,蘸醋,朋友们吃的很嗨,满嘴幸福的味道。不知怎的,看着白色的热气旋转升腾扩散,氤氲中,我泪眼朦胧了。是啊,冬至,你想起了谁?
我的思绪蔓延至故乡的村口,仿佛看见,那棵歪脖树旁,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一只手扶着老树,一只手举在额头,向道路的尽头眺望。这与老树一般的姿势,似雕塑,似路标,更似伫立村口的石碑。哦,母亲,您在盼儿归来吗?
很久没有回去看望老人了,常常在心里,我们用各种托辞来原谅自己不能回家。这些托辞,甚至成了不能回家的正当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工作,家庭,孩子,等等等等,这些挡箭牌,隔离了故乡与城市,让自己觉得,即便不能回家,心中也有慰藉。
是啊,我应该记得,孩提时,母亲起早贪黑,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即便是个女子,即便身体瘦弱,她依然像男子汉一样,挑起重重的担子,一点也不输给男人。是巾帼不让须眉吗?不是啊,为了家庭的生活,为了孩子的未来,她必须拼命,以致老了疾病缠身。每当我从学校拿回学习成绩优异的奖状给她看时,她总是边擦这额头的汗水边笑着说:“孩子,你还要努力。”母亲啊,我知道,望子成龙,是您最早的奢求!
是啊,我还应该记得,我在外地求学的时候,周末回家,进门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我走过去一看,母亲的额头和手臂上都缠着白色的纱布。后来才知道,母亲竟然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手臂,摔破了额头,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可是,她一直不愿告诉她在远方求学的儿子,她说,不要打扰儿子学习。母亲啊,希望孩子学有所成,是您那时最多的奢求!
是啊,我还应该记得,我在城市成家了,买房了,母亲那天起得很早,从大老远的农村赶来,看着我的妻子,看着我的新家,乐呵呵的笑了,幸福的皱纹堆满母亲脸庞,宛如绽开的花瓣。然后,她回家了,我让她在这里好好住着,她怎么也不同意,她说,她喜欢老家的空气,老家的田地。母亲啊!儿子怎不知道,您不想打搅我的生活。那时候,希望儿子生活幸福美满,是您最真的奢求!
时间一天天流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母亲老了,佝偻的身躯不再挺拔,花白的头发不再清秀,孱弱与多病,一天天吞噬着母亲的时间。
我还记得,那年带儿子回家,临走的时候,母亲送一场棉絮给我,她说,人老了,做不动了,把这床棉絮送给她孙子吧,让孙子上大学时带去用。她最后叹息道:“唉,恐怕再也不能给孙子做棉絮了。”听着这话,我内心无限悲凉!这就是奢求了一辈子的母亲吗?这就是记忆中坚强的母亲吗?这就是一辈子从不认输的母亲吗?一种宛如天崩地塌的感觉涌上心头。母亲啊,如今,儿子明白,您期盼孙子前程似锦,这是您现在最大的奢求!
为了实现您的奢求,我拼搏,奋斗,我起早贪黑,我废寝忘食,我绝不会让母亲失望,可是,这些竟然成了我不能回家的借口。我哪里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母亲的奢求变化了,她开始想念我们了,想念她的儿子,想念她的儿媳,想念她的孙子,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想念我们,生怕耽误了我们的时间,她宁可有事没事在村口眺望,也不愿意打电话给儿子,让她儿子一家人回来看看。母亲啊,如今,让儿子回家看看,竟成了您不敢的奢求!
今天,冬至了,我有时间陪朋友吃饺子,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忘记了,在远方,在故乡,母亲不敢的奢求,母亲,儿子不孝啊!
我拿起电话,找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号码,拨通电话。仅仅三秒钟,那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就从话筒传来,颤抖之中,满含喜悦。母亲啊,如今,您不再要儿子带钱给您,不再要儿子带礼物给您,也不要儿子带好吃的给您,都不需要了,您仅仅希望儿子给您一句简单的问候,一次能回家看看,这成了您永远的奢求!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啊,一辈子为孩子活着,从来没有没自己活过一回!
朋友,冬至,你想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