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的晚风吹过洛杉矶,那是沉重的一九九五.
在这一年的9月8日夜(中秋节),张爱玲在洛杉矶西木区公寓内去世了,享年七十四岁。
这个孤傲的女子终究还是走了,带着她这一生满腹愁思,伴着她的骨灰,一同洒向大海,洒向那荒凉的人世。
“死后马上火葬,不要人看到遗体;不举行任何葬礼仪式,骨灰撒向空旷无人处;遗物全部寄给宋淇先生。”这是张爱玲留世的遗嘱中主要的几条,看了之后心中不禁一阵唏嘘。我不忍相信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地说着出名要趁早,说着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的女孩最后变成一个离群索居,孤独终老的暮耋之人。
快乐来的痛快,但也它走得也痛快。
年少的成名纵使她感受到了名利的欢愉,可终究不能填满她心中的虚空。
她一直是个不幸的女孩,不曾享受过过多的爱的呵护,不曾体会到过多的家的温暖。她的一生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一种爱,一种能温暖她,包围她的爱,如同阳光洒在身上,那种简单的慵懒幸福。
因为她,张廷重,黄逸梵,胡兰成,赖雅这些本来随黄土而去的人,被人们多次提起,多次研究,在不多的岁月中因为她多了传奇的一笔。
所以请您暂时放下您手中的琐事,轻拂您烦躁的内心,与我一起,走进她,走进一个女子孤寂的一生。
半杯水
父亲母亲―合家之欢
小团圆,我一直在追求的半满幸福……
张爱玲在《小团圆》里说过:“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半杯水为半满,我享受现在半满的生活。”回想张爱玲的童年,虽不算完全幸福,但也有过幸福的回忆。
每天早上,张爱玲都要被抱到母亲的铜床上,趴在方格子的青棉被上,跟着睡眠惺忪的母亲背诵唐诗,与母亲逗乐一番。下午则是认字时间,据说认两个字就可以吃到两块绿豆糕,这对张爱玲来说可是每日的小确幸。一到中午,张爱玲就穿着白底小红桃红短纱衫,大红裤子,到后院去,搬上小板凳坐在阴凉处,一边喝着满满一小碗去暑的淡绿色的六一散,一边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谜语书。闲惬时便逗弄弟弟,与弟弟的保姆张干斗智斗勇。
抑或是在旁边看着妈妈,姑姑还有一个胖伯母在一起谈笑,看着她们坐在钢琴凳上模仿电影里的恋爱情景,这时候张爱玲,时常大笑起来,兴奋地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后来弟弟张子静在回忆录里也说到:“姐姐偶尔侧过头来看看,对我俏皮地笑一笑,眨眨眼睛,意思似乎是说:‘你看多好!妈妈回来了’”
这是一个女孩由衷的心声,这也是一个孩子对家最简单的愿望。可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在她10岁之后就破灭了。
1930年,在一纸离婚协议书下,母亲搬出了宝隆花园的洋房,住进了上海的法租界。
根据协议,张爱玲和弟弟归由父亲抚养。但张爱玲的教育问题得征得母亲同意。
岸边鱼
父亲的家―心灰意冷的出走
父母离婚以后,张爱玲和弟弟就跟着父亲过。吃吃喝喝,懒懒散散。有时父亲高兴起来,也会给他们讲点古典诗词小说,而且还亲手修改他们的习作,但这样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是斥责打骂。
但由于入学,所以张爱玲在家呆的时间不多。
可就在1934年,张爱玲的继母孙用藩嫁入张家,继母也是个瘾君子,于是家里经常充斥着鸦片的烟雾,昏暗,阴沉,让人昏昏欲睡。
张爱玲在母亲离去后本就不喜欢这个家,继母的加入更增强了她对这个家的厌恶。
于是在张爱玲向父亲提出想要出国留学的时候,这场战争彻底打响!
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生气了,张爱玲不知所措,只能干站着,最后,父亲竟一下子从烟塌上跳起来,把烟枪直接摔在地上,对着张爱玲破口大骂,继母不禁不帮忙,还从中挑唆,加剧事态的发展。
父亲的态度,让张爱玲心灰意冷,她只好暂不提此事,请求到母亲家住两星期。待她再回到家里,迎面就遇上了继母阴沉的责问,还伸手打了张爱玲。
这一巴掌,激起了张爱玲沉积已久的怒气,还未等她还手。继母就一路锐叫着“她打我!她打我!”奔上楼上,恶人先告状。
喊声在空气里回荡,四下似乎顿时静止凝固,她心里分明地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她的感官顿时特别清晰:“在这一刹那,一切都变得非常清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桌,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
接下来就是一阵毒打,张爱玲被父亲打得几乎神志不清,在一顿暴打后,父亲又把张爱玲囚禁起来,并扬言要用手枪打死她。
这时候,往日仅仅给她颓丧,雾数之感的家露出了另一重要面目:“我生在里面的这座房屋突然变得生疏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现出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就在被囚禁的时期,张爱玲得了疟疾,险些死去,这期间,父亲的绝情更加剧了她出逃的欲望,对于这个家,她已经心灰意冷。
于是就在一个冬日的夜里,她找准时机,拔出门阀,闪身出去―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多年后,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有一种抑不住的喜悦流露笔端:“……当真立在人行道上了!没有风,只有阴历年左近的寂寂的冷,街灯下只看见一片寒灰,但是多么可亲的世界啊!我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
水中月
母亲的家―罗曼蒂克的消亡
张爱玲与母亲的关系就像水中的月亮,远远望去非常倚丽梦幻,但如果真的走进去,亲身接触,那虚幻的美丽就会破灭,只剩下一阵波浪孤零零的摇在水面上。
从父亲家出逃后,张爱玲便到了母亲家,她本以为的温暖爱的巢穴,在短暂的出逃的兴奋后,又陷入了一种更深的不安。
对于她,母亲的家很快就“不复是柔和的了。”她的内省倾向,她的过度敏感都妨碍她毫无顾虑地走入她仰慕已久的,对于她应该是明亮、亲切的所在―在母亲家中她不像一个受委屈,终于回到温暖母爱中的女儿,倒像是来到贾府中那个“步步留心,处处在意”的林黛玉。
张爱玲曾说过她“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的母亲的。”可是再浪漫的爱也禁不起现实一次次的消耗。
首先,是经济原因。张爱玲初到母亲家时,母亲就提醒过她:“你仔细想一想,跟父亲,自然是有钱的,跟了我,可是一个钱都没有。”当时,张爱玲正被自己的激情所鼓舞着,所以不假思索地表示不后悔。然而在残酷的现实中,张爱玲逐渐感到金钱在渐渐消逝着母亲对自己的爱。因此她在《童言无忌》中说道:“向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问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
这样的难堪给张爱玲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她一再强调她对金钱直率的立场,并写下这样一行警句:“能够爱一个人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是严格的试验。”
当然,她对母亲爱的消散,不可能光是因为零用钱,最关键的还是张爱玲没能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淑女。
身为一个新的时代女性,母亲一直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淑女,为此,她给张爱玲两年的时间学习“适应环境”―学做淑女的另一种说法。张爱玲要接受的基本淑女训练有:“煮饭、用肥皂粉洗衣、练习行路的姿势、看人眼色、点灯后记得拉窗帘、照镜子记得研究面部神态,如果没有幽默天才,千万别说笑话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是她不能让母亲满意的地方。她对于淑女的学习表现出“惊人的愚笨”,让母亲感到惊奇和不满的连缀。她不断的努力,并没有得到母亲的鼓励,反而是她的愚笨使母亲一再流露出失望,怀疑和不耐烦。有一次,生气的母亲甚至对张爱玲说:“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可看你死,也不愿看你活着使自己处处受痛苦。”张爱玲觉得母亲开始放弃自己了,开始对自己失望了,这让她在母亲家里的处境更加尴尬了。
而她一向骄傲的文学才能也得不到母亲的任何鼓励,这使她的自信心极速下滑很快滑向了它的反方向―自卑:她所自持的一切现在被认为是不足以为凭附的,那么除以此外,她还有什么?她发现自己一无是处:“我发现我不会削苹果。经过艰苦的努力我才学会补袜子。我怕上理发店,怕见客,怕给裁缝试衣裳。许多尝试过教我织绒线,可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在一间房里住了两年,问我电铃在哪儿我还茫然。我天天乘黄包车上医院打针,接连三个月,仍然不认识那条路。总而言之,在现实社会里,我等于是一个废物。”
母亲的两年计划失败了,张爱玲不无怨言地说:“除了使我的思想失去论衡以外,我母亲的沉痛警告没有给我任何的影响。”
无论是在哪一个家:环境给予她的性格发展的指向都是一致的:朝着内省、敏感、自我封闭的路上走,而孤独与寂寞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她早年生活中最重大的情感体验。
父亲和母亲的家都不复温暖,张爱玲把自己对未来的期望都寄托到出国留学这一梦想上。
为此她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伦敦大学的入学考试,就在要向梦想靠近时,太平洋战争爆发了。于是,张爱玲拿着同一张成绩单来到了香港大学,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
未完待续……(太懒了,不一定更新)
张爱玲:她比烟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