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年龄不详,代号DR2。
1
6点,闹铃响了。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穿衣、洗漱。
那个暂且叫做“妈妈”的女人,每天早上5点半为家里所有的人煎鸡蛋、烤土司、热牛奶。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和其他十几个男女一起吃早餐。
哎呀,你衣服的扣子怎么少了一粒。突然,邻座的一声尖叫吓得我拿牛奶杯的手抖了一下。所有的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停止手上的动作,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衣领。
“妈妈”走过来,轻声告诉我赶紧回房间换件衣服,以后不能这么马虎了。又转身拍了邻座的脑袋,让她不要这么张扬,这是在屋内,到了屋外叫人听见可不好。
一时间,有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出现,它出现了好多次,对,现在我要说出来:我不想再穿这身衣服,不想再上学了。
话音刚落,桌子上的人都屏住呼吸,齐刷刷的转头看我,没有人敢说话。
住嘴,这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从什么地方学的。快,快把窗户和门关起来,不要让其他人听到。“妈妈”手忙脚乱的起身关上铁栅栏做的窗户,一脸愤怒的看着我。为什么你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你想让我们全家陷入危难吗?
2
家族中,有几个跟我长相一样的人,但是我们并不亲近。在他们的眼里,我是另类一样的存在,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我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玩具狗,我小心的将它藏好,生怕某天会被他们收走。他们也都提防着我,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不想沾染一点我身上的味道,这样才能在我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明哲保身。
没错,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然而,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爱上了一个人。其实我说不好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我们只是交流、分享彼此的快乐。可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不被允许的,爱上谁便是犯下了弥天大罪。
我跟他最终还是被发现,牵连到两个家族所有人。我们在一片唾骂声中被关进一间屋子,房间有两扇门,我们要做出选择,左还是右。规则说完的那一刹那,除了我跟他之外,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的站在左门的前面自觉排好队,有秩序的推门关门,一个接着一个。短暂的几秒后,从玻璃窗往外看,他们牵着“妈妈”的手离开,开心雀跃,犹如新生。
你呢,你选哪边?我问他。
他亲吻着我的额头,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来选,我跟着你。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我的肌肤,那么温暖,那么细腻。
我看着左边的门,说如果我推开这扇门,我们的生活将回到他们规划好的路线上,不会出错,没有偏差。从此我们将不认识彼此,以一个新的身份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也许如繁花似锦,也许如残花败柳。
走到右门前,说这扇门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人进去过,没有人有勇气推开过。也许是百尺深渊、万丈悬崖,无从知晓。我转头,迟疑的问他,你敢吗?他依旧微笑着,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温柔地牵起我的手,说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平凡的世界,有你有我,这就够了。
3
我是在学校图书馆遇到他的,楼梯间,看到他蜷缩着坐在墙角处,我的脚步声惊到了他。他的身上全是血,一脸的无奈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他是谁,不敢向他靠近。
等我下了一层楼之后,听到上面传来隐约的声音:请问有水吗?
我惊讶又惊恐的止步不前,不敢动弹,心里小鹿乱撞,除了家族的成员,我没有跟其他男生说过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是否应该回答他的问题。理智告诉我,快走,离开这。
可不幸的是,我一直是一个感性的女生。
我把包里的水杯拿出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放在他脚边。当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时候,就像是记忆里的某样东西被唤醒,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不顾头疼欲裂,拼命去接近那个地方,可依旧是空白逐渐蔓延。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问。
我没有回答,飞奔一样的跑开。
那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他,是我梦中的那个人,不相识却很熟悉。我鼓起勇气去问他,为什么会受伤,他说,因为他到了需要进化的年纪了,警察逼着他去改造,他逃跑,在追赶的过程中摔倒的。
为什么不去进化,这是规定了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我看着他受伤的腿仅用纱布简单地包扎着,担心地问,为什么不去治疗,一直这样你会失血过多的。
不,我不能去,在梦中一直能见到一个女孩,我还没有与她说话聊天,我相信她一定是存在的,今天我终于遇到了,所以我更加不能去改造。从那里出来,我就不是我了,就算与你擦肩而过,我一定认不出你,没有了记忆,我们只是陌路。
叮叮叮,闹铃响了。
4
餐桌上,家族中又有了新的面孔。
听到旁边的人在议论。昨天KN23在建造房子的时候,没有按照图纸上的规定,将第53块砖放在指定的位置上,擅自改变两块砖的摆放顺序。原本警察只想把她带回来批评教育,但是她却信口雌黄说两块砖是一样的,无所谓先后,简直是大逆不道。众人纷纷赞同。
这是KN24,是我们的新成员,大家以后要互相监督、相互帮助。“妈妈”走到她面前,如昨天、前天一般介绍着每天来的新家人。最近我们家族事情比较多,待会老师会过来给你们讲讲手册上的内容,再给你们温习一下。
不一会,铁栅栏打开,BX31老师走了进来,她跟KN24打了声招呼,我们早上才见过。
我惊讶于,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人当中准确分辨出谁是谁。
现在把你们的手册从大脑中翻出来,我要说的话,其实在你们每个人每一次重生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
第一,不要试图改变制度,只要记住手册上的内容都是对的,手册上教的方法都是对的,遵守手册上定下来的规则就好;
第二,手册上的分类很详细,每一件事都有详细的要求。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吃饭吃多少克,一天喝几次水,每次喝几毫升,什么样的天气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扣子应该扣到哪一粒,水杯应该放在离桌沿多少厘米的位置,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都是经验,是前人为了避免我们大家走弯路所写下的宝典,经过多年的实践证明了其手册的真实有效性,几乎完美,所以,BX31老师提高了嗓音,大家只要遵守就行,不要想着创新,试探需要付出代价,你要承担的结果就是重新再来,何必呢。
老师在20分钟内准时说完离开了,其他人按照规定的下一步开始学习并背诵手册。
当天,“妈妈”带着FQ9去接受改造,只因为他把第3号汤匙放在4号碗里,大家纷纷怀疑他脑部的零件出了问题。好奇心的驱使,去改造的地方被称作透明屋,它被无数人提起过,可是没有人知道它长什么样,除了“妈妈”。我偷偷的跟着他们,只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神秘的地方。
门口排队的人很多,与我个头相仿的都与我长相相似,这并没有什么奇特,毕竟,选择了什么样的身高,就选择了什么样的长相,手册上也都明明确确写着并画了出来。
终于到FQ9进去了,他慢慢的推开透明屋的门,眼前是一个大锅炉,他走上台阶,没有犹豫的一脚跨入了锅中。从他的脸上能看出,他没有惊慌,因为他已经提前了解了所有的步骤,应该走几步,迈哪一只脚,而其中并没有被告知允许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妈妈”跟旁边的一个妇人小声嘀咕了几句,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那个妇人便走上前去,在电子浮屏上点了几下,然后打开锅炉中央的小门,双手伸了进去。几秒过后,从旁边一个更大的锅炉中出来一个男生,浮屏上写着:FQ10。他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但我见过他,因为家族中有这样长相的人。
他与那个妇人一起走出了透明屋,在众人的掌声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天,他按照手册上的规定,嘴角上扬,露出8颗牙齿,抱着那个妇女说,谢谢妈妈给我生命。
5
我跟那个男生的再次见面是在透明屋外,他也好奇这个地方,跟随他的“爸爸”偷偷前来。
我问起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敢直截了当的跟我说话,不怕我拉警察过来把他抓起来吗。
他笑着说,你不会,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而且,你也不敢。他转头看着诧异的我,指着我的衣领说,你总是不扣这一粒扣子。
我也笑了。
这笑声不在规定的范围内,我们被抓了。
面对这两扇门的选择,我们都做出了心中最好的决定。不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变成他们心中完美的人,我是DR2,我不知道之前的那个“我”因为什么原因被带进了锅炉接受新的改造,但是现在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要对自己负责。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中规中矩,千篇一律,我要去冒险,去尝试未知的世界。
离开这2027年,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
右门,推开,只看到一束耀眼的强光刺向眼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6
惊醒。转头看着身边侧卧的丈夫,我轻轻的挪到他的怀里,他牵着我的手稍稍的紧了一下,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
噢?那里怎么样,比现在好吗?
不,现在的我们才是最好的。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017年2月30日6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