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中秋前夕,是我妈的生日,也是每一年我们全家团圆共度中秋的日子。今年特殊一点,五兄妹只能各过各的了。8月19日陪我妈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29日出院的时候想到就快开学了,没时间给她做饭,就把她送到以前住的小区,把我婆婆妈接过来陪她,请我幺婶来给她们做饭。谁知道事发突然,幺婶突然进不来小区,两个老人就只好自己做饭。
住在不一个小区,不能随便出入,我每日不能出门,在家其实也无所事事,想到把老母亲丢在那边内心充满愧疚,但也只好保持现状,隔两天叮咚买菜给她们送过去,还好她们手脚灵便,做饭也还是没问题,两个老人和小区另外两个孃孃正好凑了一桌麻将,如果是下午打电话过去,她们忙得都没时间回应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妈,跟她说生日快乐,问她生日准备吃什么,她说她们中午焖糯米饭,吃素。说早上一起床二嫂就打电话过去问候了,她的语气是开心的,我顿时感到放心,有一种内心压力的释然。
儿子初中时我写一篇记录的文字,曾经引用过美国海军学院教授沈睿写的一篇文章《做母亲的内疚》,她在做了母亲二十六年之后写道:“每个做母亲的人都有对孩子的内疚,都觉得自己为孩子做得还不够,都觉得自己还应该做得更多,都觉得自己在孩子成长的路上,在给孩子的教育上犯过错误。无论这个孩子后来有多好,无论年龄多大,是刚出生,还是二十六岁多了——这是我的孩子的年龄,做母亲的,总觉得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或做得不够。”当时我觉得这真是我心情的真实写照,而现在我感到,作为女儿对母亲又何尝没有这种愧疚,总觉得自己亏欠母亲的太多太多,前一秒也许总是忍不住地和她斗嘴,下一秒又无限地追悔。母亲老了,当她越来越多地沉默,不再和你争执,你突然会感到由衷的失落,才开始学着柔声细语地去哄着她。作为女儿和母亲的双重身份,使我在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同时,也在审视我们各自的人生,母亲对孩子的付出,和孩子对母亲的回报。这一年里,我常常去凝视自己的母亲,感觉以前是自己在承受母亲探询的目光,现在则感觉母亲常常在回避我的目光,她手术后两小时昏昏沉沉毫不掩饰地呻吟,真的让我害怕,但第二天她清醒了就没事一样地下床了,然后每一天询问她,她都很轻松地回答:“好了,好了啦”。但愿她是真的都好了,而不是为了消除我们的担忧和牵挂。
当我人到中年,父亲的去世就像天空打开了一道罅隙让我窥见了死亡的阴影,我开始认真思索和直面衰老和死亡。去年到今年上半年,陆陆续续地看了几本关于衰老的书,陈丹青回忆木心的《张岪与木心》,《最后的告别》,《谁在银闪闪的地方等你》,也看了两部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和伊丽莎白·于佩尔主演的《将来的事》。在我走向衰老之前,我迫切地想知道衰老是怎么一回事,想感受一下,自己能不能在足够地了解衰老之后,能够生出一种出离心,不受制于它,打败它,然后接纳它。龙应台在《天长地久》里说,她看妈妈,其实每一个凝神都是在揣测未来的自己。看她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声音愈来愈弱,神情愈来愈退缩,人逐渐逐渐退为影子,……。是的,我们眼睛里看到的日渐衰老的母亲,内心里涌起的忧伤和难过,也许不过是对于人生,对于未来的自己一种悲悯。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但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我的父亲,前几天看到菲利普·罗斯的《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里有一段文字让我泪流:“我早已不再年轻,但我也一直天真地认为我永远有一个父亲,初秋的风吹过,我发现自己又在心里对着爸爸说话,还在想怎么为他做没有糖的月饼。”
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父亲,但我真还奢望永远拥有母亲。愿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长命百岁!也愿我在天上的父亲能收到我的祈愿,能够保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