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名篇《阿长与山海经》,历来被人们广为传诵。这篇文章情思隽永、蕴涵深刻,鲁迅通过对幼时保姆长妈妈(阿长)以及她为“我”寻买《山海经》一书的有关情景的追忆,细腻而又风趣地表现了“我”与长妈妈的认识过程,赞颂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表达了作者深切的怀念。
文中写到,鲁迅在少年时代就“渴慕着绘图的《山海经》”。一个远房叔祖告诉他:“曾经有过一部绘图的《山海经》,画着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去了。”从此,他就念念不忘于这部书,然而总是弄不到手,没想到他的保姆阿长却给他买来了。由此,《山海经》成了鲁迅一生追求精神自由的开始。
作为先秦古籍,《山海经》的历史地位自然牢不可破。但在历史上,特别是儒家占主导的时代,《山海经》的历史地位却是极低,因“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对其神怪内容大加挞伐。随着玄幻小说、修真小说的兴起,《山海经》中的神话人物和珍禽走兽也纷纷走将出来,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们产生心灵上的震撼。震撼之余,回头审视,我们会发现,无论儒家如何诋毁,无论历史多么久远,《山海经》的影响已经深入人心,深深地镌刻到了国人心中,直至灵魂。通过《山海经》的文字,我们可以直通那个充满神秘的年代,领略远古的传说。
浓厚的记录情节
中华文化起源于黄河流域,农耕时代的农业对自然界的依赖非常突出,促使华夏的先民非常重视对自然界的观察,以及对天人关系的思考。纵观《山海经》,全书18卷,其中《山经》五卷,《海经》八卷,《大荒经》四卷,《海内经》一卷,共记载了40多个国家,550座山,300条水道,100多位历史人物,400多个神兽以及邦国山水的地理、风土物产等资料,其中列举的药物达130种以上,为后世研究古代地形地貌和生物种类提供了足够的素材。
这些素材起源于华夏先民不懈的探索,从《山海经》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万)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中山经》说:“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爱因斯坦说:西方的科学是以逻辑推理和实验验证为基础的,而华夏文明却大不相同。华夏文明的智慧是善于记录,而不善于归纳总结,比如我们的先人记录了哈雷彗星四十多次,却未能总结出其中的运行规律,最终让英国人哈雷获得了此项发现权。
据现代很多专家分析,《山海经》描述的地理底况几乎就是我们当今的世界地图,一些地形分布和物产资源和北美一致。由此可见,《山海经》的撰写者当时已经掌握了相当了得的探索能力,并能够忠实地记载。按照道理,完全可以将这一成果进一步巩固扩大。但是,华夏先人没有从中归纳总结出日升月落的科学道理、更无法探究万物运行背后的秘密,仅仅停留在天圆地方的精神世界。
所以,流传至今的版本中,我们看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流水账式的记录。当然,这种认识的基础,是把《山海经》当做一本记录典籍,而非神话传说的基础之上。
浓厚的神话情节
《山海经》中记载了大量的神话传说,比如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怒触不周山等等。因此,大多数人都会把《山海经》当做一本记录古代神话的书籍。事实上,由于认知条件的限制以及科学技术的落后,对很多现象,华夏先人用自身的知识已经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便使用夸张的语言手法,将其神化修饰。
其一,对自然现象进行神化。在看天吃饭的日子,对自然现象的研究就显得尤为重要。但自然规律的背后是什么力量在推动的,却无法得到解释。于是,华夏先人便编织出了各种神明,司管自然。如《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其二,对神秘力量的崇拜。在《山海经》的神话中,不仅可以看到对自然现象的神化,还可以看到华夏先人的信仰、崇拜,也就是历史中提到的“图腾崇拜”。比如:“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蛇可能就是巫咸国的图腾。“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獋狗,是食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其三,对重大事件的美化。《山海经》中的神话传说在一定程度上来看,又是真实历史的艺术表现。如《海外北经》中载:“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禹杀相柳的传说虽然充满了神奇色彩,但抛弃其中的神化和夸张因素,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共工、相柳、禹三人之间的关系,由此可以想象到古代部落之间残酷的斗争。
黄帝作为华夏民族的祖先,《山海经》自然也以夸张的手法,记录了伟人的传承。《大荒东经》: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曰禺虢。黄帝生禺虢,禺虢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虢处东海,是惟海神。《海内经》: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少暤生般,般是始为弓矢。
浓厚的文学情节
有人说,神话乃文学之母。神话转换为文字形式以后,艺术冲击性变得更加活跃。翻看《山海经》,我们可以看到以下几个特征:
其一,语言精练。著名作家贾平凹说得非常到位:“《山海经》的句式非常简单,就是说几千年前的中国有一个什么山、山上有什么树,这个树长的什么样。再过一百米又有一个山、山上长的什么树,山上有什么动物。”他认为,“对树怎么看,对山上产什么东西的看法,完全都是中国人对世界万物的一种看法。”无论怎样沧海桑田、流转变化,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始终没有变化。这种语言方式极大地影响了后世,之后的文学作品往往文约义丰,传统哲学经典也是格言警句式的片断汇集,语句之间没有多少联系,比如《道德经》、《论语》等,深刻但不系统,简约但不规范。
其二,想象力丰富。《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异兽,连司马迁也甚为钦佩,在《史记》中指出:“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由此可见,华夏先民对世界想象力的丰富程度。
《海外东经》记载:“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九尾狐在《山海经》中出现了三次,后来成为祥瑞和子孙繁荣的象征。在当代的艺术作品中,也常常能够见到九尾狐的形象。
《山海经》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这种三足乌的形象,在中国古代广为流传,至今很多古籍的封面依然采用三足乌的形象,以彰显书籍的古朴。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 ,三青鸟居之。”至今,青鸟仍象征着幸福,在西方还代表快乐。此外,横公鱼、毕方、狴犴、辟邪、梼杌、混沌,等等千奇百怪的精灵神兽,无不显示了华夏先人无边的想象力。
其三,影响力巨大。《山海经》是古代口传文学的成文纪录,保留中国古神话最多的一部书,对后世文学特别是浪漫主义文学影响非常巨大。比如《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后来的很多文学作品也都采用了夸父逐日的故事,并加以演绎,形成了多种多样的艺术形象。
从文字上看,《山海经》神话塑造的艺术形象,大多是象征性的、富有想象力的。因为语言的简洁,显得非常零碎,但丝毫不影响其琳琅瑰奇的本质,《淮南子》、《搜神记》、《西游记》等一系列传世佳作,均取材于此。
在《海经》中,记载了一些诸如大人国、君子国、反舌国等奇异的国家和民族,后世名著《镜花缘》更是取材于此。以至于现在的玄幻小说、影视作品,也都从中《山海经》中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挖掘素材。因此,《山海经》可谓是中国文学艺术的宝藏和发源地。
在少年鲁迅的眼里,《山海经》是其“最为心爱的宝书”。《山海经》使鲁迅开始了解中国神话传说,并为其以后的创作打下了基础。成年之后的鲁迅,不仅熟知《山海经》内容,对《山海经》深有研究,且在其文学创作中,能灵活地运用《山海经》的相关素材。鲁迅有关《山海经》作者、成书、性质、神话等的论述,也对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由此可见,《山海经》带给后世一座艺术的宝库,既让我们领略了神秘莫测的山川地理、千奇百怪的珍禽异兽、匪夷所思的怪力乱神,更让我们感受到了华夏先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和非凡卓越的创造能力。
当然,更应该感谢的是历史研究学家孙见坤。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山海经精美绘本》套装,就是孙见坤秉承学术性和资料性兼顾的原则,在《山海经校注》的基础上,精炼了过于繁琐的学术性注释,增加了全文的白话翻译,更强调了通俗性,将博大深奥的《山海经》变得浅显易读,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更为实用、更为通俗、更易于理解。更为难得的是,此版本的《山海经》绘本,将书中那些来自远古的形象、那个神奇古老的世界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读来,令人爱不释手,醉入其中,实在是送给孩子的一份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