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极难承认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的人,所以总是笑。当然,总是在他人面前,或是朋友,或是同事。但极少在亲人面前。因为我总觉得我与他们是有些差距的,这当然也出于自卑。
原因是,在我幼小的时候,一直被灌输“我不如人”的思想。
母亲说,你帮某某提鞋都不配;父亲说,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最甚者,乃是你帮某某舔屁股,人家都嫌你舌头粗。最记忆尤新的,便是最后一句。童年时,每每在梦中委屈的惊醒,便发现枕头有点湿湿的味道。
我自然祈祷那是尿床了,所以庆幸当时没有用舌头去舔一舔。
但是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害怕,我怕自己的舌头真如大人们所教育的那样——舔屁股,别人还嫌粗。我亦怕把枕头舔坏了。如此,家长们便又多了一些说辞。
这样教育我的,都是我最亲的人,而与我作比较的,却又是与我有亲的人。于是,我便不敢在亲人们面前嚣张了,一是因为我最亲的人知道我的底细,二是因为与我有亲的人我自认为比不过。所以只能去咋呼旁人,假使他们认为我是个乐观的人,愿意接近我,与我做朋友。
鲁迅说,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然而我却是不想当猛兽的,我愿意做牛和羊,因为鲁迅自己也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可是现在的现实,却真实的告诉我,我是连牛羊都不如的。这于我,便又是一种更深的悲哀。
为了掩饰这种悲哀,我只得远离亲人们,实在不能远离,就只能用沉默来安慰自己。于他人,我便只能用力去装,用力去笑。
然而上面所说的,并不是我自己在做积久的发泄,也不是做无端的怨恨。我只是觉得,我想讲出来而已,至于其他什么的,便只能随君子们理智的讽刺,和正义者的批评。
因为我总爱笑,总爱装,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竟养成了一种极少去谈论他人的过错的习惯。一来是为了表示自己大度,二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喜欢我。
即使此刻有人反驳,说我本就是一个伪君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却什么事都会一一记在心里。这点我也是承认的。无可反驳。因为假如一个人教别人伤害了,果真心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只要他是人(动物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到死也不会相信的。
只是说,有一些人能够克制下来,等到情绪过了,才很平淡的叙述出来或者被别人叙述出来。这也就是讲,是到了没有情绪的时候才平淡的说出来的。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不管你们信与不信。
后来慢慢长大了一些,读了一点书,亦明白了一些事理,我才知道这些所谓打击的出发点,原来是出于我不懂的爱意。然而爱这个词,到目在为止我还是不懂的,似乎太过深奥,于我所能理解的,只是说那些话是希望我更奋进,更努力,是对我好的罢了。可是当我终于明白这些的时候,却已经过了该奋进,该努力的年纪了。于是内心又是一阵悲哀。
那日与好友打电话,她告知我她将要结婚了。欣喜失落之余,竟渐渐的忆起了与她的往事。青梅竹马,四字便已概括。但想起我与她小时候在邻居们口中的评价,实在是不差上下。她是漂亮懂事,我则聪明伶俐。
母亲无聊的时候也向我唠叨——你看看某某,考上了大学,如今又生了小孩,再看看你,同样的年纪,却还是一无所有。我自知她说的某某,便是那位我的青梅竹马,于是本来的欣喜失落,便变成了害怕抗拒,直至最后,连祝福都害怕送出。
这样长期的自卑,我也学会了自省。挂了电话之后,回头看了看,似乎与我同龄的,甚至于比我小的,似乎全部印证了某种预似的言——都比我过得好。女孩W考上了二本,男孩Z考上了一所不知名的听说也是比较好的大学,并且,年底又要带女朋友回家。可是反观自己,还是在无力的承受着社会的压力,工作的委屈,和亲人时不时的又冷又暖的爱意。
于是也只能继续笑笑,继续装着,继续去寻找别的陌生的人,好让他们知道,我其实是个爱笑的,乐观的,不是别人所说的那种低下的人,好让他们继续和我做朋友。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我在别人口中,又到底有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长久下来,我仿佛就真的成了这样一无是处却又盲目乐观的人。但自己内心真正的那份自卑,却只有自己知道。那些随着年龄而明白的所谓的事理,也都随着年龄而抛之脑后了。因为周遭的人真的都已经比我优秀,都比我更值得表扬;因为自己,也果真成了亲人们口中的所描述的那样——帮别人提鞋也不配。
有一天路过楼下,偶然看见一个女孩因做错一道数学题而被父亲大骂。那言语,竟像极了幼时亲人们对我的爱意。她父亲气氛的离开后,女孩一个人面对的窗台流泪,单纯可爱的双眼孤独落寞的望着窗外,眼泪流一下又断一下,表情似委屈又像倔强。我葛的也哭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伤心,我懂得。
今日读了一篇文章,说的是美国强行实施禁止其他肤色的人与白种人通婚的法律的历史,原因是所谓的专家说的其他颜色的基因都不如白种人好。后来终于有人平反:决定你命运的不是你的种族,也不是基因,而是你自己的意志和行动。不知怎的,我竟未曾受到鼓舞,而是一下子便彻底失望了。因为,我曾在网上看了浙江大学愤青教授的报告——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兴趣和塑造精神。可是精神决定意志。然而我们中国人,又有多少小孩是从小意志就被摧残得偏体凌伤的。
譬如我,在该努力的时候,却连努力的欲望都没了。我想,我本就如此了,父母所告诉我的,也就是如此罢了!
高中的时候,班主任与我们讲过一个事例,说是如今农村考上十大名校的越来越少了。他在做学校和社会的环境分析的时候,而我却想到的是家庭。我想,城里孩子白天上奥数报音体而忙碌疲累时,晚上父母都会讲故事安慰或鼓励的,而我们远在乡下的农村的孩子,却是在一天玩耍之后,仍旧还要在晚上倾听父母的所谓爱意,于是第二天,则无所事事的又为晚上倾听爱意做着准备。
写到这里,又不得不再提到今天所看的那篇文章。里面除了讲禁止通婚外,也讲到美国政府为了保证国民整体的优良基因,于是将所有低下的残疾或是平穷的人们做强制绝育手段。我庆幸我们国家是宽容的,却也同时悲痛我们的国人是无知的。至少农村,大多数是这样无知着的。国家并没有强制实施绝育的手段,而我们自己,却正在无肆的蔓延比这种手段还要残忍的教育方式。
一天朋友圈里突然流行这样一句话——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人则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想这或许还是轻微的,应该是,不幸的人还在用一生复蹈着他自己的童年。东野圭吾在《时生》里告诉我们:悲观也没用。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可是最无奈的是,我们等到看得懂手上的牌时,我们不但没有打好它的技巧,最后竟连出牌的勇气也没了。
20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