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你看见云琴要掉河,自己救伸手去救。结果你就昏迷了。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记得了?”
看着手中整理的口供,江夏不厌其烦地再次向嫌犯确认案发时的情况。
“对啊警官,你是老年痴呆吗?还有多久我才能出去?家里还有个残疾人要照顾呢。”
坐在对面的尤天,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回答相同的问题。他不耐烦地抱怨警方的啰嗦,想要早点离开公安局。
“那你说说,云水村的真相是什么?你爆料的视频又是从哪里来的?”
瞧见对方一无所知的表情,江夏的决心丝毫没有松动。作为网络舆论的推动者,尤天是两个案件最后的线索,也是嫌疑最大的人。
那天与尤天一见面,还没等他说两句,江夏就先二话不说地逮捕了他。从警多年,江夏知道掌握询问主动权的重要性。一旦受制于人,那就意味着自己会走向嫌犯设置的陷阱。
然而后面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江夏的想象。带到审问室后,尤天仿佛变了个人。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对于近些天发生的情况也是知之甚少。
“什么云水村?我不是说了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吗?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爆料视频?”
面对咄咄逼人的警方,尤天始终是一问三不知。审讯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但他依然坚持自己毫不知情,从未改口。
“这个是你吧”
用电脑打开W博,江夏搜索爆料者的名字。没过一会,网页上就跳转到了个人主页。将屏幕面对嫌疑人,江夏又一次向其发出询问。
“这是我的账号,可我真的没发啊。而且我哪有那么多粉丝。”
看着电脑上的界面,尤天依旧是做着无辜的表情,死死地认定自己与案件根本无关。
审讯室陷入了沉默。在连夜的审问中,嫌疑犯成功抵挡住了所有攻势。掌握的证据有限,警方不能够直接定罪。事到如今,江夏他们无计可施,只能是等待尤天自露马脚。
由于过度工作,上了年纪的江夏经受不住劳累的摧残,率先退出旷日持久的战斗。他向窗外的同事招手示意,准备先到别处稍做休息。
“前辈,这是尤天的档案。”
见到队长出来,吴沉立刻是凑上前,把文件递给了他。
尤天,男,二十四岁。
接过资料,江夏马上就开始忘我地阅读起来。完全忘记了熬夜带来的疲惫,他迅速地进入到工作状态。
尤天的档案很简单,简单得令人匪夷所思。他的一生平淡无奇,在江东村长大,在江东村工作。直到近些年,他才到城市里工作。在资料里,尤天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而且,他与云水村没有任何的交集。
看着眼前大片空白的纸张,江夏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自我怀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懂得利用舆论?
姓名:尤慕 与本人关系(近亲属):父
反复阅读资料,江夏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亲属关系一行。抓捕尤天以来,他一直对自己的家人只字未提。忙于审讯,警方也没有联系过尤天的家人。
嘟。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江夏拨打了档案上的电话。从资料上看,尤天的一家都出于消息闭塞的农村。所以填写的电话号码,极有可能是自己随便杜撰的。
“喂?”
出乎意料,电话在第一时间就接通了。透过话筒,接听者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入江夏的耳边。
“你好,我是江警官。”
对着手机,江夏礼貌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他三言两语地概括了现在的情形,并表示希望能够得到老人的支持。
“……”
听完江夏的讲述,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在呼唤几声过后,依然是没有回应。对方的无言,被江夏理解为护子心切。理解老人的难处,他知趣地准备挂断手机。
“还是来了啊。”
老者充满无奈的叹息,断绝了江夏放弃的念头。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开始倾听对方关于尤天的讲述。
在交谈中,尤天不为人知的身世开始慢慢浮出水面。老者不遗余力的帮助,揭开了档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一并拨开了笼罩在案件上的重重迷雾。
接完电话,江夏并没有选择立刻回去。他转过身,登上长长的阶梯,准备去寻找往事的最后一张拼图。
穿越狭窄的过道,源远流长的档案室就出现在了眼前。随着木门的开启,纸张夹带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根据有关人员的指引,江夏轻手轻脚地向房间深处走去。反复再三地确认资料无误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查看。
“尤天,你不知道云水村是吧。”
在一众无精打采的同事中,满载而归的江夏颇为不同。筹码的增加,让他显得胸有成竹。还未坐稳,江夏就急不可耐地朝着尤天发出提问的攻势。
“我真的不知道啊。”
对于一成不变的问题,尤天似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他不耐烦地发出抗议,希望警方能够停止枯燥的询问。
“那我换个说法吧。”
瞧见对方依旧一无所知,江夏并不着急。他放慢说话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向对方提出了个全新的问题。
“云天,你认不认识云缘吗?”
“不是尤……”
听到队长叫唤的名字,旁边的同事下意识地想纠正错误。然而嫌疑犯脸部迅速变化的表情,改变了他的想法。
“你忘记了吗?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看着尤天蠢蠢欲动的架势,江夏会心一笑。慢慢悠悠地拿出满是灰尘的档案,他擦干净上面的照片,径直推给了对面。
“不,他不配。”
面对眼前颇具年代感的相片,之前一直平静的尤天突然发疯。张牙舞爪地撕碎资料,他愤怒地朝着江夏大吼大叫。
“云天,为什么呢?他怎么就不配了呢?”
不放弃乘胜追击的机会,江夏大声地对尤天发出了接二连三的询问。比起对方的嘶吼,他的嗓音更为高亢。江夏清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完整的尤天展现出来。
“他们都该死。”
怒火中烧的尤天,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理智。拿起写着往事的纸张,他一撕再撕,想要将其彻底地毁灭。然而无论如何撕扯,始终还是会有纸屑留下。
“他们都该死。”
瞧见档案无法再分解,失智的尤天索性直接将其一把抓起。毫无章法地塞进嘴中,他想要让档案消失在自己的肚子里。一边咀嚼着纸张,他一边还念念有词。
看着自言自语的尤天,江夏和同事连忙是上前制止。拉开他与纸屑的距离,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他们都该死。”
即使被制服,尤天还是坚持不懈地在咒骂着。透过审讯室,嘶哑的呐喊穿越过道,回荡在整座公安局中,不绝于耳。犹如地狱的厉鬼,侈侈不休地在诉说自己的冤情。
房门大开,阳光彻底地占据了屋里的空间。床上的女孩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张满是折痕的白纸。在它的顶部,依稀能够瞧见“诊断书”的字样。笔直的光线打在纸张上,将上面书写的内容照得一清二楚。
“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