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那么相爱,如今还愿牵手一生

1

幽暗的办公室里,宋瑾端着咖啡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那场突然而来的大雨,缠绵里似乎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轻呡一口咖啡,有些苦涩。再望望天,却也是应景的。

三分钟前,她刚刚接待完一位女性顾客,四十五岁的年龄,逢上了更年期,整日里跟丈夫争吵,近似于残喘似地过着婚姻里的日子。女顾客哭得泪流满面,宋瑾安静地在一旁倾听着,时不时地宽慰她几句。

这是她作为情感咨询师的职业操守。

而此刻,隔过三分钟,透过被雨水扫去尘埃的窗户,她却看见大厦的进出口,女顾客钻进了一位男士的伞里,带着明晃晃的亲密。

宋瑾愿意相信那是她的丈夫,婚姻本就如此,前一秒吵得面红耳赤,后一秒又接着浓情蜜意。当了七年的情感咨询师,宋瑾始终认为婚姻是人类最高深莫测的学问,夫妻俩常常各派纷争,相爱相杀。

办公桌在窗台的右下角,上面铺了鹅黄色的棉布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合上的笔记本,和一本打开的记事本,简单却不失温馨的场所,是她的工作环境。

其实,她也是酷爱这样的简单,生活也是如此。

墙上的摆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指向了六。已是傍晚的六点,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今天她不过接待了两位顾客,还有一位是来咨询亲子关系的。更多的时候,宋瑾的顾客是那些面临婚姻问题的女性。

穿上黑色的毛呢大衣,从办公桌后的小书柜里拿出暗红色的背包,接着便合上门出了办公室。桌上的那本记事本还翻在那一页,就像日子一样,等着接下来的故事。

对于宋瑾,接下来的故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2

刚出办公大楼的门,宋瑾就接到母亲打开的电话,母亲在那头着急上火地喊着,“宋瑾,到底怎么回事?落落怎么姓叶了?”

“妈,你说什么呢?”宋瑾似乎一时还没有明白母亲的意思。

“落落幼儿园要退补贴,你让我去你们那儿拿户口本,我翻开一看,好家伙,落落的姓被改成叶了,你不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不知道。”

母亲狠狠地挂断了电话,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她觉得这是女儿跟女婿一起商量的事情。

有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宋瑾几近放空,目光盯着前头的路,想要奋力地表达什么,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说不明的窒息感迅速袭来。

五年前,当叶宋两家一致认同第一个孩子姓宋的时候,这就成了牵扯着命运,永不得变更的真理。可如今,一切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她措手不及。

近一年的日子,宋瑾跟叶浩总是在不停地争吵,作为情感咨询师,她认为这是婚姻里的必经之路。在她的世界里,吵得越凶,至少证明彼此还在乎。若是连争吵都懒了,大概也许就没有在一起的价值了。

然而,此刻,所有一切看似正常的故事,随着落落姓氏的变更,变成了残酷的问题。

有那么一回,她跟叶浩吵得不可开交,叶浩怒气冲冲地喊着要改落落的姓,就这么一回,后来他们又和好了,宋瑾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在,落落的姓氏变了,宋瑾认为她的丈夫一定有什么目的。

宋瑾想给自己找个时间和空间,来缓一缓,她还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要质问叶浩,必须这么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一件,绝对不可以。

宋瑾没有开车,从上次出过一次小车祸之后,她对开车似乎有了说不清的恐惧,拦上一辆出租车,她打算先去闺蜜伍悦那儿。中途她拨打了几次叶浩的电话,那头总是传来关机声。

这是常态。

3

叶浩是真的在忙,两年前成为这家外资企业在中国区的销售部总监,像是一生中所有的繁忙顷刻而来。

大概,他跟宋瑾的婚姻,就是从那一段日子开始,变得有些畸形。

叶浩在忙着应酬一位重要的客户,等他结束所有的活动,打开手机时,时间已是晚上的九点。

这三个小时里,宋瑾在伍悦那儿一字一句地数落着叶浩的所有不是。她没有哭,在婚姻里,宋瑾从来都不会哭。

她说他早出夜归,说他对家庭对孩子丝毫不负责任,说他脾气越来越差,说他整日里不跟她交流。

所有的说法,似乎叶浩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伍悦毫不避讳,“他是不是不想跟你过了?”

若是别人这么问,也许宋瑾会生气,到伍悦这儿她断然不会。从她认识叶浩的第一天开始,伍悦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有时宋瑾不能为外人道的,她都会告诉伍悦。闺蜜之情,或许就是这样的。

“不行,我得再给他打电话,问问清楚。”

所以,宋瑾打来电话的时候,叶浩刚从那家知名的会所里走出来,他今天没有带秘书,小酌几杯后,还打算让宋瑾来接她。

只是,宋瑾早一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脱离情感咨询的职业,宋瑾也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她问,“落落的姓氏是怎么回事?”

带着一丝的微醺,或许是今晚的生意谈得并不顺利,叶浩有些冲冲地答道,“我改的。”

宋瑾还有一丝的理智,问他,“为什么要改?”

只是叶浩似乎做足了心思要跟她吵架,答她,“我女儿的姓氏我还不能做主了?”

于是,接下来宋瑾就在电话里骂他,“叶浩你个混蛋,你还知道落落是你女儿啊,你管过她什么,除了挣钱,你还知道什么?孩子出生时你都不在身边,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她爸爸,你更没资格改姓。”

叶浩猛烈地挂断了电话,看来今天又得住酒店了,他还不知道那头的宋瑾已经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了。

其实,叶浩就住在家附近的酒店里,他想着若是宋瑾回过头来找他,他一定迅速地跑回家去,然后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皮鞋脱了一只,还有一只悬挂在左脚上。他是真得累了,混到现在的位置,繁忙过后随之而来的疲惫,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某些时刻,他也想找当咨询师的妻子聊聊,可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一直都是这样,别人不问,他从来不说。

翻了身,把那只挂着的鞋子猛烈地踢了出去,手放在头下,望着天花板,开始似有似无地想着跟宋瑾之间的关系。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改了落落的姓氏,这是为了什么?叶浩卖力地在大脑里搜索着,拼命地想着,想着,终于记起了那天的故事。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故事。无非就是前一晚酒醉后,宋瑾骂了几句,后来,他就稀里糊涂地找管户籍的同学,改了落落的姓。到户口本落落姓氏落定为叶后,叶浩才突然慌张起来,只是他却没有再改回来。

他以为宋瑾要好久才会发现这个秘密,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的故事竟然提前发生了。

4

清晨,顶着剧烈的头痛,叶浩在酒店里洗漱完又回到了他工作的战场,手头的新项目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他连打电话问问宋瑾的时间都没有了。

许是,他也习惯了这一年他们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和好的常态,带着一丝侥幸心理,他以为经过一夜宋瑾的气应该消散得差不多了。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上午九点,从伍悦家离开后,宋瑾就打算离家出走,她还没想好要去哪儿,就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手机里,跟后面一个月里预约的客户一一道了歉,然后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客厅的墙上是他们的全家福,宋瑾只看了一眼,竟生一些厌恶。

女儿落落在母亲家,宋瑾这回似乎想要人间消失,连电话都没有给母亲打一个。其实,她也不敢打,母亲的那些责问,该如何回答?

宋瑾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拎着行李到了火车站,想把手机关机了,却又害怕母亲跟落落有什么事情,索性只把叶浩加入了黑名单。

售票员机械似地问,“去哪儿?”

“南京。”

似乎是不假思索地,其实宋瑾压根没想明白要去哪儿,南京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那是她曾经读大学的地方,在那个美丽的校园里,她认识了叶浩,认识了伍悦。

火车一路奔驰,带着宋瑾回到了南京。整个路程不远,不过一个小时,宋瑾全程放空。从车站出来,迎面是玄武湖,大脑竟像过电影一般,想起了那个故事,那个她跟叶浩相识的偶然事件。那个时候的宋瑾,才20岁,她相信缘分。

那天,她跟伍悦一起在玄武湖划船,至今宋瑾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从船上翻进湖里的,惊慌失措里,一个男生卖力地将她救上了岸。

清醒过后,男生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那个笑容,到如今还在宋瑾的世界里,如春风拂面,梦里少年的模样就是如此,砰然心动就在那一个瞬间。

后来,宋瑾才知道,叶浩跟她是一个大学的,在经过几次食堂“偶遇”之后,彼此留了联系方式。那个时候的手机,是最老旧式的,没有拍照功能,哪像现在,随便都能合影,但叶浩却像影像一样,深深地印在宋瑾的心里。

再后来,他们恋爱了。谁也说不明白是谁追的谁,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

还是那辆公交车,沿途的景却不一样了,想想现在,也是物是人非。宋瑾坐在公交车上,慢慢地想起一些故事。那个时候,她跟叶浩一起挤公交,叶浩总会将她圈在怀里,生怕别人挤了她,下了公交车,他会背着她走很远很远的路,趴在他的肩上,她下定决心,她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思绪又回到了前段时间,他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拥挤的市场里,一辆汽车开过,叶浩一个猛然间将宋瑾揽进了怀里,车开走后,他的胳膊上蹭掉了一大块皮。

他先是骂她,“走路也不带眼睛”,接着又轻声地问着,“没事吧,没吓到吧。”

其实,宋瑾不是不相信爱情,她相信,可是现实硬是磨平了很多激情。就像现在,她想着叶浩曾经的好,却又对他改了女儿的姓氏,耿耿于怀。

校园里,一切还是十年前的样子,要不是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宋瑾都不敢相信她跟叶浩已经从这儿离开十年了。

身旁不时走过一些手牵手的男生女生,像极了曾经的他们。记得那时,宋瑾宿舍里的八个女生都有男朋友,却只有她跟叶浩在最后走入了婚姻。很多时候,宋瑾都知道这十二年来,他们走得很不容易,她也相信,若不是深爱,怎会牵手一生。

可是,这一年,叶浩却一次又一次地伤着她的心。是不爱了吗?宋瑾开始怀疑。

她在校园里游荡着,好似每一个角落里都还有她跟叶浩的气息,小道上他们牵手走过,食堂里他把好吃的都夹给了她,宿舍门口,每天他都在那儿等着,教室里,他们一起上自习,还有活动中心,很多很多的地方······

夕阳西下,独自坐在操场上的宋瑾,泪流满面。

5

晚上,宋瑾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终究是心疼女儿,在电话里,倒也没有质问改姓氏的问题,而是担心地问道,“你去哪儿了?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叶浩找了你一天了。”

他找了她一天?宋瑾有些怀疑,但在最后选择了相信。还记得毕业的时候,因为工作地点问题,他们吵过,差一点就分手了。那一次,宋瑾躲到了伍悦家,后来她才知道,叶浩几乎找遍了她所有的同学,再见时,他没有责怪她的不辞而别,一个拥抱,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妈,我没事。”

“你到底在哪儿?”叶浩接过丈母娘的电话,在那头焦虑地问着。

沉默片刻,宋瑾突然说,“你要是真的想找我,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不想找,也不要勉强。”

她还带着她最后的倔强,其实,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心头的某个地方,闪过一丝温暖。

挂断电话,在手机里订好了机票,她打算在第二天飞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若是叶浩有心,他会找到她的。

第二天的傍晚,宋瑾到了丽江,带着行李住进了一家酒馆。老板娘还记得她,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一天,有个叫叶浩的男人在她的酒馆里跟一个叫宋瑾的女人求婚了。老板娘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宋瑾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迎春花,等待着她幸福的婚姻生活。

如今,宋瑾只身一人来,老板娘有些讶异,却不好意思问出口,领着她去了当年他们住的那间房。

那天的情形清晰地印在宋瑾的脑海里,她怎么可能忘记。她记得,当叶浩把戒指戴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刻,她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她还记得,他们后来去九寨沟度蜜月。去年那儿遭了地震,想来,很是心痛。

晚上十点,在吃过晚饭后,宋瑾想出去走走,走走她跟叶浩曾经走过的路。这两天的时间,她回忆了很多过去,突然变得不那么恨叶浩了。

想来,回忆也是个疗伤的好办法。

宋瑾穿行在人群里,看来往的人们,胡乱地想一些事情。她买了一顶帽子,给女儿落落的。还买了一些小玩意,都是给女儿的。

女人呀,一旦有了孩子,出去逛街都不再是逛街了。

“宋瑾。”

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轻声唤她的名字。

多么熟悉的声音,穿透进她的耳朵,到达大脑皮层,回头望来,已是泪流满面。

叶浩就站在她的身后,带着疲惫的神情,宋瑾的心里不免闪过一丝心疼。

她清楚,她还是爱着他的。

他一唤她,她便愿意回头。

没有过多的语言,人群里,两人就像当年求婚时一样,拥抱在一起。宋瑾哭了。曾经她豪言壮语似地说,“在婚姻里,我才不会哭呢。”

如今,当叶浩不用猜都能找来这儿,她终究忍不住哭了。

叶浩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落落的姓我去办了变更手续了,要等几天,等几天就还是姓宋了。”

宋瑾轻轻地在叶浩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算是惩罚他了。

叶浩一直笑着任她发脾气,那个笑容多熟悉呀,还是曾经的样子。

6

当宋瑾以为爱情随着婚姻的琐碎渐渐远去时,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生活慢慢磨去了一些激情而已。

当她需要他时,其实,他永远都在。

曾经他们彼此相爱着,如今一如既往,愿意牵手一生。

作者:苏兰蔷,又名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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