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栀子花开了,潜藏于墨绿的枝叶间,如同花季少女绽开的笑脸。花香拂过街道,拂过小小巷,拂过河流,拂过山间,似乎要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你的身边……
这是一座海滨城市,街道干净整洁,高楼大厦掩映于造型独特的椰子树间。清凉的海水低吟着,盈盈地卷着一抹浪花轻抚堤岸。蓝就出生在这里,25岁,是一名穿梭于车辆间的执勤交警。这里充裕的阳光不仅赋予了他麦芽糖一般闪光的肤色,也让他的性格如同石榴花一般热情开朗而又明媚。每个工作日,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学生中间,总会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有时候小学生们会拽着他的衣角穿过马路,就像羊妈妈带着一群小羊;有时候口哨一吹,带着白手套的一只手画出停止的手势,随即如同水流般的车辆便缓缓停下。这便是蓝的工作。他喜欢这个职业,
夜晚的时候,蓝会约上弢前往彼岸酒吧,那里的鸡尾酒小有名气。这间酒吧里,绚烂的灯光映照着盛满香槟色液体的高脚杯,陌生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彼此倾诉着,歌手富有感染力的歌声,缓缓地流淌在空气里,显得热闹而又不喧嚣,暧昧而又有点明澈。就这样,蓝和弢各自点上一支烟,时不时的碰个杯,一直消磨到深夜。
不来酒吧的时候,蓝会早早的回家,洗澡,随意的下个面作晚餐。蓝不像大部分的单身男人,在外面光鲜亮丽,实则懒惰而又邋遢。蓝忍受不了家里的脏乱,所以家里总是保持着干净整洁。他还养了一只叫可可的蓝猫,所以不去酒吧的时候,可可就依偎在蓝的旁边打瞌睡,蓝则翻看着最新出来的感兴趣的小说或电视剧。最近蓝看的却是一本美国20世纪初的一本畅销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蓝很为故事中的男主人惋惜,让他也觉得女人是一种看起来很单纯实际上是很危险的一种生物。蓝属于母胎单身,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着急,总感觉自己喜欢的女孩一定会不远万里来到他身边,他对来到他身边的女孩充满了期待。
(二)
海边的椰林中,一到夏天就分外耀眼。在湛蓝的天空的衬托下,一颗颗挺拔的椰子树,叶子比雨伞还要大,形似足球的果子,一簇簇,一串串,挂在树冠上。偶尔一阵清风吹来,沙沙作响……穿行在椰林,走不多远就会看见一个或是几个卖椰子的摊位摆在路边。椰子4元到5元不等,应该找不到更便宜的椰子了,所以,在这里想喝椰子是可以管饱的。
迷人的海岛,秋日的椰风海韵,这样的场景存在于梦境之中,但她已经被这里的景象深深的吸引了。
梅生长于长江边上,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人在吟唱:“君住长江尾,我住长江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长江水养出来的女子,模样像栀子花一样明艳,性格却像海椒一样火辣。春天的时候,穿上胶鞋,手臂上跨上一只竹篮,薅上一把铁铲子,踏进那广阔无垠的原野,庄稼是青绿的,野草是青绿的,风是青绿的,空气也是青绿的。小铲子在地里挥舞,不一会儿,篮子里便装满了嫩得能掐出水的荠菜,回去洗净后焯水,或炒过凉拌,怎么着都是一道出色的菜肴。这是梅每年最愿意做的事情,因为这和暖的春风,这翻滚的绿色的麦浪,时时处处都藏着梅的遐想,对蓝色大海的遐想。
这里的人喜欢栀子花,每家每户的屋前都会种着一两棵栀子花树,佩戴栀子花更是这里的老传统。每逢三四月间,栀子花便悄悄绽放了她的笑颜,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一满树。有时候,清晨的一场雨刚过,栀子花的脸庞还淌着几滴清泪,娇艳无比。梅便急匆匆的扒拉了几口饭,背上袋子,踩上父亲的大自行车,往学校赶。但即使再急,梅也会挑上一朵开的最好的栀子花别在头发上。在这个地方,栀子花是唯一的被允许佩戴的白花,可见这里的人对它的喜爱程度。所以在这个季节,无论是老的少的小的,还是丑的美的,洁白的栀子花都别于她们的发间。所以,栀子花那浓郁的花香随着轻风时时隐没在田间巷陌,让人即使无论在多远的时空都回味回想。
高考后,梅没有考上大学,便跟着亲戚上了广东的电子厂打工。做了两年多的车间,后来因为肤白貌美,气质出众,被主任相中,让她做了公司的招待。二十二岁那年,她认识了港商吴思明,在这位金主的强烈攻势下,梅很快便成了他的小女朋友。梅没有上班了,吴思明带着她去了槟海,租下了一套靠近海滩的别墅,将梅安置了下来。
海浪,椰林,沙滩,梦境中出现的场景终于实现在梅的生活里。梅没了加班的烦恼,也不用排着长长的队伍去冲凉,她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家里有一个佣人打扫卫生,安排伙食,还有一辆可以代步的宝马X5,吴思明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每次大约逗留一个星期到半个月不等。吴思明是有家室的,且不可能离婚,他是靠老婆发家的,这一点,一开始就和梅讲得很清楚。哪怕现在身价已经过亿,但老婆背景强大,是绝对不敢轻易得罪的。但年轻的梅很满足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个早餐,化个妆,再驱车去商场逛逛,做个SPA。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所以多半的时候,她是很闷的。
一年后,梅怀孕了,吴思明很高兴,自己的老婆生了两个女儿,在外面虽然七的八的也有几个,但是也没一个是儿子。吴思明42岁了,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也到了考虑接班人的年纪。这一次,吴思明为了打消梅的顾虑,特意陪她回了趟老家。当那辆闪着尊贵气质的迈巴赫弯进那个长江边的小村的时候,便马上吸引来了全村人的目光。邻居们议论纷纷,当一身阿玛尼的吴思明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村人们的眼光霎时变得艳羡了。吴思明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一双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这光芒似乎射在每一个人身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显得儒雅干练又随和,但稍久一点,就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深不可测。梅的父亲自是笑的合不拢嘴,忠厚老实的母亲也没什么说的。梅便安心的待在槟海生孩子。
孩子是在农历四月十二的香港出生的,梅是个有福气的女人,终于给吴思明生了个男孩。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吴思明给他的第一个儿子起名叫启阳。这段时间,他几乎一个星期来一次,这是极少见的。虽然依旧看来是儒雅随和,但是梅能够强烈的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小小的婴儿睡着后,梅发觉吴思明看他的眼神都是如此宠溺。有一次,吴启明很得意的对旁边的保姆说:“这个算命先生果然很准呐,要我在内地找一个有梅字的女孩,就一定能生男孩,果不其然呐!”梅听了,没说话,抬眼向明德医院窗外望去,此时此刻,她想到了这时候的家乡,栀子花正肆意地盛开呢!梅不禁也很想随手摘一朵,插在自己的发间,任香气环绕着自己,蹬上那辆高高的自行车,在集上买上几串炸串,应该是相当惬意的。
一切好像都回不去了!母亲曾经说过:“能套住女人双脚的,只有孩子。”梅起初不在意,现在懂了!梅有点失落。
孩子满月后,梅依然回到了槟海。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梅生活也有了寄托,仿佛没有那么空落落了。当启阳一岁的时候,梅再次怀孕了,这一次是一对双胞胎。吴思明捧着梅那张依旧娇艳的脸,兴奋地说:“梅,你果然是我命中的贵人!”梅很配合地笑了!梅现在已经很有钱了,生下启阳的时候,吴思明就将这套别墅买下送给了她,此外还有支票,基金,这些数字是她以前在长江边上想也不敢想的。她也清楚的知道,启阳现在是吴思明唯一的儿子,这意味什么。她的命确实很好!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遗落了什么!
(三)
凌晨两点的彼岸酒吧。
蓝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最近感觉很疲惫,今天刻意消磨得很晚。舒缓地音乐依旧缓缓地流淌,嗓音低沉的歌手在唱着《whatever you like》,舞池里有两对相依的情侣搂着,轻轻地踩着舞步。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人的脸上,让人觉得迷离恍惚。
蓝的酒量很好,但他今天已经喝得不少了。此刻的他,很想找人说说话,但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蓝坐在吧台的一角,顺着左边看去,有个女孩也好像一直在那里。女孩的侧影很好看,看不清面容,微微卷曲的头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穿着一件深色镂空的连衣裙,剪裁得很好,能恰如其分的衬托出女孩玲珑的身材。
“我能请你喝一杯吗?”蓝走上去,很有礼貌地和女孩打招呼。
“请坐吧!”
“你好像一个人……”
“你也一个人啊!”女孩笑了。
蓝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谈吐相当富有吸引力的,时不时的,能把女孩逗的眼泪都笑出来。女孩不笑的时候,眼睛是圆圆的,泛着一丝的俏皮,一笑眼睛便弯成了两颗月牙,让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起来。嘴很小,微微有点向上翘。有时候,蓝看入了迷。就这样,他们俩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分别的时候,蓝正想叫女孩留个联系方式,结果女孩钻进一辆车就走了,留下了一脸怅惘的蓝。
随后的一个月,蓝每天11点钟准时出现在酒吧,期待着能再次遇见女孩。但女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讲着普通话,可能是来这旅游的。”蓝很失落。尽管这样,但蓝依旧忍不住地来酒吧等。没有女孩的身影,蓝喝上两杯,回家倒头就睡。
三个月后的一天,已经过了午夜,弢难得地陪蓝在酒吧消磨到这个时候。仿佛幽灵一般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蓝瞬间定住了。他看见她依旧坐在曾经的那个位置上,要了一杯莫吉托,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啜着。蓝对着弢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
“嘿,好久不见!”
“又是你!”女孩的眼睛从最初的迷茫到后面闪着星光。
“是的,你可真是……难等……”蓝看到女孩眼睛里的星星突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迷惘。
“我……总有一些事务缠身……”女孩欲言又止。
这一晚,他们俩喝了很多,好像都醉了,好像又没醉。蓝清楚地记得他和女孩打了一辆的士,想要问女孩住哪里,但女孩烂醉如泥,蓝只好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女孩就这样酣睡在蓝的大床上,精致的面庞在橘黄的灯光下愈显温柔,眼睑上两片长长的睫毛紧紧地合着,画出两段优美又俏皮的孤影。蓝看入了迷。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赶紧到厨房煮了醒酒汤。煮好后,凉了十来分钟,温度刚刚好,蓝将女孩轻轻地扶起来,喂她喝醒酒汤。这个时候的女孩很配合,等他放好杯子,服侍女孩躺下的时候,女孩的两条手臂轻轻的弯了过来,环住了蓝的脖子。也许,只需要那么一刹那,四片火热的嘴唇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如胶似漆,两条如灵蛇一般的舌头相互缠绕着,相互挑逗着,蓝此时此刻,只想永久的融化在女孩的身体里……
“你喜欢我吗?”女孩有着星星一般的眼眸,清澈如秋水。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是么?”女孩眼中的星星又蓦地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还是难以捉摸的迷惘。
“是啊!我这一段时间天天在酒吧等你,可你就是不来,今天总算把你等到了!”蓝搂紧女孩,好像女孩马上要消失似的。
“……”
睡梦中,女孩依稀看见自己又回到了久违的故乡,还是那首熟悉的歌谣“君住长江尾,我住长江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立在她身旁的是一位年轻的,有着麦芽糖一样皮肤的男孩,阳光而又明媚。
第二天,蓝睡了一个满足而又踏实的好觉,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留下一些斑驳的光影。蓝好像做了个梦,但是这个梦又好像如此真实,让蓝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一些错乱。
终于,还是有了些许的痕迹,一张字条用水杯压着,摆在不太显眼的位置,娟秀的字迹再一次证明这不是一场梦。
“再见,后会无期。——梅”
原来,她叫梅。
字条上放了一朵干枯的栀子花,花瓣已经变成褐色了,看起来皱巴巴的,但依然芳香浓郁。蓝把它放在手心,就好像是把她放在了手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