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这乡间的一切。在水沟里乘凉打盹的小狗,一辆本是两人座的车,却被隔壁家的老爷子载了四个淘气的孩子,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打转,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装点了这个夏天。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来,染红了那一片天。
我的思绪又被拉回至从前,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是这般满身心的快乐与无忧无虑。从来不担心明天的自己会不会比今天更好,也不害怕未来的自己不够优秀,也从来不用去想日后能否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有人一起玩闹,一天总是很容易过去。我时常记起的是外公打着赤膊摇着蒲扇在树下乘凉,时不时还拍打扰人的蚊子。时光就在那密缝的叶中一点点流逝。
越成长越发现,没有人会长久停留在你生命中,要且行且珍惜。从前总是很依赖的东西到了某个阶段就轰然崩塌。第一次面对离别是外公病逝的那一天我在外求学,没来得及赶回来见最后一面,后来在长久的夜晚都很想念他,并且深深觉得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遗憾。从前几个响亮而热情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有的人出去外面工作而失去了音讯,也有的人活到一定的岁数去往另一个世界。
记得那一次请假原本想回来参加外公的葬礼,结果还是晚了。带着满身疲倦和红肿的眼睛,我提早了一个小时去火车站,遇到了一个年近六旬的大妈。她提着一个大袋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脚上穿的布鞋有些泛黄。她实在太渴了拿着杯子想去装水,又担心自己的行李被人拿走,于是让我帮忙看守一下。我点点头答应了。
等她打水回来后,一个劲地和我道谢。或许对于每一个父母而言,孩子都是他们的骄傲。在后来的攀谈中,在她带有湖北口音的普通话中,我还是了解到她的儿子是优秀的高材生,是班里的班长,怎样优秀、怎样帮助别人之类的,包括他鼓励自己的女朋友上夜校提升学历。
可是眼看着硕本连读就要毕业那一年,儿子已经找到一家很好的实习公司(也就是两年前)他的儿子得了癌症去世了。讲到这里她有些哽咽,眼里闪过一丝泪光。惋惜是有的,难过也是难免的。在本该有所作为的时候,在本该报答父母、展露才华的年纪,生命却戛然而止。但是她儿子的女朋友每年都会抽时间去看望她,帮她干农活。听到这里,我内心有极大的触动,在她轻描淡写地说到儿子的时候,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如果是我,我可能做不到这么云淡风轻,我或许还是会因为难过而说不出话来,摆手不愿意提自己的儿子。
就像回忆还停留在从前,时光却把人拉回现在。她说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嫁得很好生活得也不错,这次来这里就是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的。说着脸上堆满了笑容。在那一刻我从她历经沧桑却清澈的双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平和的力量。我突然想到一本小说中的一句话:“人们宁愿花很多时间去关注明星的鸡毛蒜皮,却很少关心身边的人所经历的波涛汹涌。”
“感谢我们曾一程。”我那天看着她赶往下一辆列车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从她身上我明白了,人的一生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道别,和童年道别,和深爱的亲人道别、和渐行渐远的人道别,道别时虽然心痛难过无奈,可是人总得往前走,好好过活。今天望着天空想起她来,树梢上的那抹光更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