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浠
“我本天涯孤鸿,无根行客。改这个名字,也算是相得益彰。”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只是他的家,在哪儿呢?
“我梦见,爹娘在山脚下开了一间小小医馆,我白天在山庄跟着师父习武练功,晚上还能回去吃口热饭。”
“目之所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直醒着呢?便是长梦不醒,又有何不可呢?”
“一切本来可以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他生的好看,穿的也好看。就仿若是四处留情的花孔雀,什么五颜六色的衣服都穿得。身在鬼谷的温客行总是一袭红衣,我私以为那是血的颜色。只有这样,受了伤才不会被人知晓,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永远记住自己始终活在血祭之中。
万蛊之王,浴于血,长于血,也将死于血。
叶白衣说:“难寻少年时,总有少年来。”想来历代的万蛊之王都是如温客行这般残忍上位的吧,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谷主也该在血雨中加冕。
长于这种地方的他,心里埋藏的只有滔天的血海深仇。活下来的,只是一具满含执念的行尸走肉。
他拿着折扇眼含凶光:“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
在鬼谷的日子,阿湘该是他唯一的温暖。
所以当莫怀阳当着他的面劫持阿湘的时候,他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吼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她。她还是个小丫头!”
那个小丫头啊,在他自己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就捡来带在身边的。亲自为她喂过粥,遮过风挡过雨。在那个不是人待的鬼谷,彼此相依为命,成了彼此心底最温暖的底色。
他自己都身处炼狱,却一直盼着他的小丫头能过得好,想着她有一天可以过上平常人的安乐日子。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啊,从小就跟着他,可临了他却推开了她。
他说:“傻丫头,我要走的路是条黄泉路。你本就是误打误撞进入鬼蜮的迷路游魂,眼下还有机会还阳重生。你还跟着我干吗?”
可最后,他一口口粥喂大的丫头,他以为可以和良人相守的阿湘,却死在了他眼前。
弥留之际的阿湘才是真正的无心紫煞,年轻稚嫩的脸庞满是狰狞:“哥,你替我杀了他!”
他泪眼婆娑语无伦次地的应着:“哥给你杀了他,哥给你杀了他。”
这是全剧温客行最失态的地方。那个一直温文尔雅披着人皮的贵公子,终于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一点的温存。他把额头贴到阿湘的脸颊,他原本是多么厌恶血的,可此刻却丝毫没有顾及。
泪水和着血水一股脑的留下,他到底要到哪里去哭阿湘,又该到哪里去葬她呢?
这世间这么大,哪里才是他们的容身之处?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再也没有人为他雨中打伞,会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叫主人,拉着他的袖子问要不要给他做饭吃。
再也不会了。
“野丫头,傻丫头,阿湘。”
面对着阿湘,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却只许自己叫,不许别人喊。
“谁说你是野丫头啊,你不是我的丫头吗?”
“你觉得我疯吗?”阿湘点头如捣蒜。
他笑:“你就不怕我哪天疯起来,把你也宰了?”
“你疯了我也跟着你,你把我宰了,做鬼我也跟着你。”
鬼谷山巅,他对着莫怀阳喊:“在下受人之托,来送你一程!”
我从没见过温客行那么疯魔过,或许这才是初入鬼谷最真实的他。为了血海深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愿意奉陪。
迎着那个画面再听他抱着阿湘哭着说“哥给你杀了他”的时候,只觉得寒意刺骨,似乎连悲伤都是多余的。
可即便再恨再怨,他依旧学着莫怀阳的招式冲向莫怀阳,一扇一掌一剑一锁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用他的血肉之躯杀了那个杀了他妹妹妹夫的人。
“伤你者,我定要他们碎尸万段。”
“我这一辈子,没几个人对我好过,仅有的那么几个,我会豁出性命去回报他。阿湘便算是其中之一。”
可他重伤力竭靠在树边,他仍旧说着抱歉:“对不起,哥让他死得太容易了。”
他温客行此生武学师父无数,他只恨自己当初选了那条不归路,葬送了他此生全部的光亮。
直到他遇到了周子舒。
我不确定大家是否注意了温周第一次交谈的那个山洞里,特意被加了镜头特写的烧饼。这个红楼梦里贴烧饼的俚语,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搜索一下。
其实还有许多这种暗戳戳的表达,除了诗词之外,还有“故剑情深”“可怜则个”这种,诸如此类,大家感兴趣的话慢慢看原片欣赏。
只能说编剧太有文化,没点墨水看剧的快乐都比人家少几分。
他在茶楼的天台里哭着说:“我小的时候常常因为贪玩不练功,和父母赌气,我父母总是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长大了,再想练功便晚了。我便回嘴说,等长大了,再想掏鸟蛋打弹珠可也晚了呀。原来我这一生,来来回回,还是不合时宜这四个字。想玩的时候玩不成,想练功的时候没人教,想要的东西要不起,想留的人来不及,幸好,幸好……”
我还没到特别喜欢你。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这一辈子,到底是生不逢时。
“你可曾试过,有一样东西,你本来很想要的,却不见了。多年之后,却又再次出 现。可时过境迁,你已经再要不起那样东西了。”
“十万阴幽之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在谷主的位置上坐了八年,日日提防着有人要杀我,也整天算计着怎么弄死别人,这二十年来我体内流的不是血,是恨。唯有复仇的念头,支撑我从地狱幽冥之中爬出来,终成群鬼之主。”
“一入鬼谷,阴阳两隔,我便对自己许下誓言,要将这伪善的江湖付之一炬,要把这些魑魅魍魉统统赶回地狱。我要烧一把更大的火,把世间所有的肮脏都烧了。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贪婪恶鬼,就应该和青崖山的魑魅魍魉同归于尽。”
“我没有颠倒黑白,我是要把颠倒的一切都扶正过来。”
“如果这是罪,尸山血海滔天大罪皆由我一人承担。如果要我陪葬,我愿与此浊世共焚。可既已将我投入地狱,为何又给我指回一条通往人间的路。”
可即便是他如何抱怨,觉得上天不公,他仍旧说:“我没有颠倒黑白,我是要把颠倒的一切都扶正过来。爹,娘,师父,高盟主,阿絮,这会是你们希望我选的路吧。”
想来能养出阿湘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心肠也必定不坏。
他名客行,却总是被留下。
幼年时候,他亲眼目睹自家父母被人屠杀。成年之后,得遇阿絮,却得知那人命不久矣。重回人间之时,自己养了十几年像女儿的阿湘大婚当日却在他面前夫妻双亡。
他总是被赤裸裸地丢在原地,如一头受了伤的孤兽。被伤,独自疗伤;再被伤,再独自疗伤。大概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懂那种被留下来的痛苦了吧。
“我这辈子,没几个人对我好过。仅有的那么几个,我会豁出性命去回报。”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当叶白衣问他:“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不过,要用你的性命去换,你敢不敢?”的时候,他才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说:“求之不得。”
鬼谷山巅,他对着周子舒伸出了手:“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
他在这世上所亲所爱之人皆已失去,不能再让这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所以他用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守护者世上仅剩的一点温暖。
所以当他握住这次选择机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周子舒,那个愿意为他选择活下来的人。
这该是他最后的一点香甜,让他能够含着泪心满意足的散尽功力、筋脉寸断、一夜白头。
所以当温客行终于有了机会选择走还是离开的时候,他像开玩笑一样把自己这半生被留下的痛苦笑着说出来。
“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你是我的师兄,便让我这一回吧。”
“我其实……原本是想毁了这世界,也想毁了我自己。幸好遇见了你,我想去找找以前那个农家小院。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好,我陪你。”
私心里,我更愿意叫他谷主。因为倘若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他应该是神医谷的谷主。一辈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最后的那一点光,望你这次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