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东浮
“丢,丢,丢手绢。悄悄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你说话!你不是说会爱我一辈子的吗?!”
“老伴儿啊,看看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咱们也老了,别操那么多的心啦……”
我是一盏路灯,就是长街十里,数百盏相同路灯里,最普通的那一盏。
黑色的外壳,白色的灯芯,最近新换了节能灯泡,太阳能发电,就算冬天照明十二个小时以上也不会耗费地球资源。
每天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有无数的故事发生。
就像小孩子们拉着手唱儿歌,没过多久就被父母叫回家里吃饭做作业。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大街上闹分手,不是痴心女与薄情郎便是郎有心妾无意。
偶尔也能看到一对相伴至暮年的老夫妻,携手在马路上散步,老头儿不时还提醒着老太太要看车。明天儿子闺女都要回来,得记得给他们买菜,再过俩星期又该体检去了,可一定得把医疗本准备好咯。
我每天都在看着不同的故事,从躺在襁褓中的婴儿,到装进棺材里的逝者,形形色色的人都从我眼前经过,可我只是看着他们,听从中枢信号的安排,天擦黑的五点到八点全部亮起。
太阳生出来的四点到七点再一起灭下去。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跑的开心的小孩子在我身上跌了一跤我想扶却扶不起来,只能看着他们摔伤或磕碰,号啕大哭。
之后就会有人来,或训斥他们,或在我的身上用力拍打几下,好像责怪我可以给小孩子出气。
我倒没什么的,毕竟是铁做的,又没有痛觉,反倒有点担心这样教出来的孩子以后会不会被别人打,毕竟他们是有痛觉的。
每天孩子也好,老人也罢,我总是平静的看着他们。如果不能拦下那只伸向别人钱包的手,不能阻挡那辆超了速的汽车,我再怎么情真意切地想要帮助路人,其实也是徒劳。
我只是一个钢管的路灯而已,不能动,没有手,最大的职责就是该亮的时候要亮,该熄的时候要熄。既能保证自己没出故障,又能争取做那么多路灯里最普通和大流的一盏。
其实偶尔也会有一些好事。
那是几年之前我也不记得了,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拿着一根石笔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腿边,描描画画的勾勒了一堆歪七扭八的东西。
我看着好玩,和大多数孩子一样,他们今天要人保证着明天必须还得留下的画作,不足两个小时就会被踩踏一空。
但这个孩子不一样。
他画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路灯哥哥,你每天都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寂寞吗?”
我的身体嗡鸣了一下。
“我从我,那么一点点高的时候就常看到你啦!” 他用圆乎乎的小手比了个高度,大概有他一半那么高。
“我今天得了个新奖品,叫石笔。特别好画画,还没有粉笔的沫沫。”
“这样即使有路人走过来踩也不会呛到你。”
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路灯哥哥,你看,这是一只小猫,这是路灯姐姐,这是我,还有小草,这儿,还有小花,我们都陪着你,你就不会寂寞啦!”
一种难言的悸动爬上了心头,我的灯似乎闪了几下。好想抱抱他,我几乎渴求地想要对什么人说出来,让他帮我实现。可是没有人。
似乎感到我的震颤,小男孩上前来抱住了我的杆子,“路灯哥哥,你要接着为大家照明啊,我要回家了。”
多好。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有了触觉,世间苦痛良多,可总有温暖让灯心动。
我看了看脚边歪歪扭扭的画,心想着,我要守护他们。
那天晚上,一惯没毛病的路灯不停忽闪,路人总以为是短路了不敢靠近。
于是第二天,小男孩一路欢快蹦哒着上学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副保存完整的画。
“路灯哥哥,谢谢你,谢谢你喜欢。”
我看着他眼底甜甜地笑,忍不住落下泪来。谢谢你,孩子,谢谢你善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