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之恶得以存在,是因为个人之善无法与之抗衡。
浮现与隐藏
当我看到韩国N号房的图片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时,我问身边的人,“这是暗网的红房吗?”
在互联网上,据说现有的网络像冰山一样,我们能够浏览并使用的互联网被称作“明网”,而在黑暗中藏匿的庞大网络,则被称为“暗网”。 在这里你一切的身份都会被隐藏,由此也形成了一个网络黑市,在这里不仅买卖东西,甚至还有人。在暗网中,“红房”就是被用来处理人类商品的地方——这里有各种人类商品,进入“红房”的人需支付比特币,只要支付1比特币,“红房”就可以满足你的一切变态的要求:肢解、斩首、性虐、大逃杀、儿童色情……一切让人毛骨悚然的行为被一双双藏在代码背后的眼睛窥视着,用最残忍的手段以满足最变态的要求,这就是“红房”。我对这样的事件一直持保留态度,毕竟“暗网红房”可能只是一个恐怖的传说,直到这次的“N号房”事件。
这次的罪恶,从暗网中浮现到了我们可见的互联网。
如果对于过去耸人听闻的故事我有多么的怀疑,那么这些怀疑现在全部变成了这次我得知“N号房”事件时的震惊。在这次事件里,最令我震惊的不是26万人的“大恶”,而是这样的恶已经如此触手可及——从原来只能当作传说的暗网最深处,展现到只要报名就可加入的网络直播聊天室。恶,何以触手可及?
我一直认同一个观点:我们的时代在进步,但恶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越变越少”——善与恶是伴生而存的。我们认为“善”在不断地进化,我们的生活里有了越来越多的感动,但殊不知“恶”也在进化,它们知道自己不能再明目张胆,因而用各种方法掩藏而不被消灭,借“自由”之名,吸引臭味相投的人参与到“恶的事业”当中去。当恶与我们的现实生活越来越远,我们便自认为“恶”已不复存在了,而在文艺作品中把“邪恶”当做消遣——我们称赞“反派的魅力”,也为悲惨的结局唏嘘,但我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摄像机记录下的表演。
而这一次,在摄像头下记录的,是最真实的惨案。
我不禁感到汗毛直立,如此简单的与恶接触的方法,不论26万还是260万,无论爆出多么骇人听闻的数字,我都有理由去相信。鼠标轻点几下,便能走进恶的王国,这才是“N号房”事件最大的悲哀。
隐藏在黑暗中可怖的恶,正在悄然接近你的生活。
二进制面具
当恶出现时,我们更多的是愤怒,因为我们知道它将会被绳之以法,我们“正义的愤怒”也会有相应的对象,而这次的事件则显得更加不同——26万个罪犯,每个人都有一串代码,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有人指出韩国1%的男性都是共犯,实际上这个数据并不严谨,因为在一个个用户名的背后,你不知道有几双紧盯的眼睛,可能是大腹便便的上班族,也可能是一群年轻的小伙,甚至可能是和受虐者一样的少女……如果说往常的事件让我们感到义愤填膺,那这次我感到的更多是恐惧——并不是女性群体的那种性别层面的恐惧,而是站在所有人的角度上:
我们对互联网这一“二进制的面具”对于恶的推波助澜看在眼里,但对此却无能为力。
当罪人赤裸地站在行刑台上接受我们的唾骂与指责,我们或许能从中获得小小的慰藉——哪怕是简单的良心的安稳;但当26万个罪人穿梭于市井之中之时,在互联网上的唾骂与指责恐怕激不起二进制面具背后罪人心中的半丝涟漪,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自我安慰,当那些用户看到网络上的评论时,他并不会觉得自身良心上存在负累,反而为了脱罪,他会怀疑这些网络上的罪人其实就在他的身边——26万人,我身边可能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甚至用另一个名字谴责着昨天观看直播的自己。换上另一副二进制面具,我又是一个彻底的好人,辱骂与谴责和另一个ID一起,沉入了互联网的海底。
其实恶不论大小,而网上实名制的呼声也由来已久,互联网用户拥有匿名发表言论的权利,而这样的权利滋生的恶也更难拔除——或许那日“N号房”事件的所有用户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世界上又有多少个“A号房”、“B号房”与“C号房”,它们里面充斥着不同的崭新的恶,我们又会容忍哪些而谴责哪些呢?再多的辱骂,也摧毁不了作恶者的“二进制面具”,因为这副面具,早已缝在了他们的良知上。
集体之恶
26万,这是一个怎样的数字?我不敢妄下结论,但在这次“N号房”事件中,这26万与一人无异,他们用26万个思考器官,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伏尔泰说过: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或许这样说没有问题,但在每一个作恶者的心中,一定是有责任的推脱的——26万人,除去我也没有什么分别,即使除去我,还是有26万人在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当直播间中受虐者的哀嚎响起,每个作恶者都认为自己不过承担了二十六万之一,那细小的求饶声,甚至不如蚊子被碾死的声音。我们知道当人们聚集之时,愚蠢时常伴随着这个群体,在我看来,恶也是一样——在集体里犯下一件恶事来获取集体认同,与做一件错事的难度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当一个群体拥有巨大的力量,而每一个人又不用负实在的责任,那这样的群体就如同雷暴前的黑云,其中的每一个雨滴都不会认为自己将是灾难的始作俑者。“集体之恶”,便是如此。
我们的善往往是可以与恶抗衡的,但在这样的情境下,个人之善往往显得无能为力,而当这次的言论无法触及互联网背后罪人的良知时,“集体之善”也失去了本来强大的力量,我只知道,正义的形式不止舆论一种,这次惊起骇浪的事件必然以另一种正义得到裁决。“正义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正义尚未露面,但愿它不要缺席。
我们时刻盼望着正义能够来的更加酣畅淋漓,但当我们不知何时成为了恶的一份子时,却又盼望它不痛不痒,我只希望我们秉持着自己尚存的“个人之善”,只求不堕入“集体之恶”中,然后站在正义的一侧,静静等待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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