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惜。戊戌年的春节假期已然结束。和家人相聚虽暖心，但也揪心；因人伦之乐而暖心，也因人伦之问而揪心。除夕年夜饭后喝茶闲聊，老父忽问啥时可膝下弄孙，正巧窗外鞭炮齐鸣烟花绚烂，我几句搪塞，左手轻衣加身，右手风衣相伴，就外出观赏去了，不想深入。至午夜梦回之际，枕边人已安稳侧身酣睡，我悄悄地从灵魂深处的埋骨之地重拾老父抛给我的话题，扪心自问，啥时？
大环境对我们这代人育儿观念的影响，我看不清，见不明。被平庸蒙蔽双眼的凡人，不敢奢求联系万物，穷极因果。还是诉诸于自己的内心比较实在、真切、触手可及。我少时不敏，视力欠佳，对周边事物的洞察能力与感知能力大不如常人，但父母对我的爱惜却不曾减弱分毫，加之幸有包容理解我愚直的脾性与优柔的性格的善邻信友一路同行，我才能小磕小绊地收获成长。但也逃不了被市场经济那支“看不见”的手任意拨弄挑选的命运，我作为应试教育的半成品最终被摆到了商架，无人问津后，便搁置库房，独自座靠在墙角一隅。我明白很快我就会跟周围散落一地的零部件一样，不知昼夜变化，不觉冷暖交替，一片黑暗笼罩着我的周身。那一刻，我心中渴望要有光明，于是就有了明晃晃的光亮。我抬手遮光，光晕渐退，发现自己一只手正牵着良人的纤纤钰指，另一只手立马反应过来，顺势由抬手遮光状更正为致意挥舞状，迎合现场的气氛，说道：“请相信，我们会通过勤劳智慧的双手，共建美好幸福的家庭！最后，祝愿在座的各位亲朋好友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欢乐，万事如意！敬请大家吃好！喝好！谢谢！”良人湿润的小手心紧握在我的大手掌里面，萦绕着我的黑影四散奔去，you are my sunshine！一切只能是天意，求之不得，推之不去，我的子孙后代，还能像我一样幸运吗？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都是聊以自慰的说辞罢了。
祸兮福兮都是我一人所感一人所悟，然则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一切生命的价值都是平等的，我何曾有问一条生命是否愿意来人间游。这让我忆起胡适先生的一段表述，“这个孩子自己并不曾自由主张要生在我家，我们做父母的不征得他的同意，就糊里糊涂地给了他一条生命。况且我们也并不曾有意送给他这条生命。我们即无意，如何能居功？如何能自以为有恩于他？他即无意求生，我们生了他，我们对他只有抱歉，更不能示恩了。我们糊里糊涂地替社会添了一个人，这个人将来一生的苦乐祸福，这个人将来在社会上的功罪，我们应该负一部分的责任。说得偏激一点，我们生了一个儿子，就好比替他种下了祸根，又替社会种下了祸根。他也许养成坏习惯，做了一个短命浪子；他也许更堕落下去，做了一个军阀派的走狗。所以我们教养他，只是我们自己减轻罪过的法子，只是我们种下祸根之后自己补过弥缝的法子，这可以说是恩典吗？”先生也许悲观了，也许言重了，种下一棵希望的种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作为儿女理应感念父母给予我们生命，因为生命是最珍贵的；也正是因为生命是最珍贵的，为人父母在给予下一代生命时，应该慎之又慎。
啥时？凌晨一点钟了，该入睡了。
林子先生
二月二十二日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