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晕乎乎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炽热的太阳跃出郁郁葱葱的山头,伴随着小半轮的紫红色的火焰,将原本暗淡的天空给彻底照亮,在跃过一道道鲜艳的朝霞背后时,撑开了一匹看似极为柔软的无际的蓝色华贵绸缎。
伴随着柔和的蓝色绸缎的光晕下,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直射在我的身上,像是一束亮闪闪的金线,我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所传来的刺痛的炽热感,让我觉得自己也像是要被烤熟了似的。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身躯也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一个溺水的落难者,想要拼命伸手抓住身旁的那棵最后的稻草。
我的眼角开始浮现出一团莫名的水雾,紧接着双眼也开始微微泛红。呼,呼,呼,我听见自己胸膛处传来的呼吸声,好半天才终于缓过了劲,我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
就像是度过了一个极为遥远的漫长的黑夜。我想起了自己从广东回到贵州老家走过的无数遍的火车站,觉得自己好像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换乘了,我想到了那些好多年前的朋友,就像是那些往来城市车站里的车辆,来来回回,重逢又离别。
我又想到了自己大学挂科时四处补考的焦急,想到自己被公司炒鱿鱼的无助,想到自己在陌生的大城市里找工作时被拒绝的失落,想到同学聚会时那些风光无限的同学,想到自己考了这么多次都没有考上岸的失败......
只是不同的是,这种或许有些卑微的感觉,在此刻,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是如此的真实,我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这尘世在我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友情,亲情,爱情。
我开始明白,在这些不断的相聚又离别,或偶尔或频繁,或短暂或长远,或惊喜或悲伤,构成了我五味杂陈的普通的人生。
我还要很多事情要做,我还有很多人没有见,我还要很多事情没有知道。我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还不能死,我得好好活着。
一瞬间,我的身体被太阳炙烤所带来的炽热感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不敢直视头顶的太阳,只觉得到处都极为耀眼,杂草、沙石、树木,都是白亮亮的一片,白里透着点红,从左到右,像是一面极大的燃烧着的火镜,每处都是火镜的焦点,仿佛一切东西就要燃烧起来。
唯一没有被太阳所照到的地方,就是在我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看似静悄悄的小水潭。
小水潭两周的大山的躯体被阳光分成两层,上面是被太阳照耀的山头,而下面则是没有被照到的小水潭。没有,一丝也没有照到。
诡异的是,除了那些游荡在小水潭上方的稀薄的白色雾气,我隐约看到了那些倒映在小水潭中的两旁树木的倒影,就像是人的影子。
有的在静止,有的在移动,也有的像是在奔跑,一个,两个,三个,然后越来越多,变得密密麻麻,变得像是一些类似于头发一类的不知名的东西。
我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再次迅速的向我全身蔓延开来,即使我的身体现在正被炽热的太阳所炙烤,炙烤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也依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未知的恐惧。
走,我得赶快走。
我的脑海中唯一的清醒的认知,就是告诉自己应该赶快逃走。再呆下去,我怕又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可怕的事情。
我甩了甩脑袋,但发现整个头都是晕乎乎的,伴随着刺痛感,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同时我的胃里也开始各种翻江倒海,像是昨天喝醉了酒似的,随着我吐了好一阵子的苦水,才终于缓过了劲。
但手上却再次隐隐约约的传来一股莫名的灼热感。与被太阳炙烤所带来的炽热感不同,这种灼热感更像是被什么烧红的像是烙铁一样的东西给狠狠烫上去一样。
我低头一看,顿时感觉我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急速冷却、冻结,我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的捏住了,窒息的厉害,整个身体也像极了在秋风中晃动的枯枝。
只见我的右手的手腕附近,赫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手印。
刹那间,昨晚发生的那些诡异、离奇的事情再一次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股脑的窜入到我的脑海中。
鬼手印,这个对我来说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词汇,此刻却像是播放幻灯片似的在我的脑海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我小时候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件关于鬼手印的记忆片段。
那是在我差不多八九岁的时候,当时正值学校放暑假。我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早在大年初二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那会儿我是跟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当时的条件很苦,我们小孩子除了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也会懂事的自己去山上或者田野里寻找一些小商贩收购的药材,比如蒲公英、金银花、野兰花、梧桐等等一类农村常见的药材。
但那天好巧不巧,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此刻却变得乌云密布,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黑压压的,还不时伴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紧接着就下起了大雨。我知道雷雨天在大树底下躲雨容易挨雷劈的道理,所以不敢跑到旁边的大树底下,就转身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小山洞里。那是平时大人们乘凉、躲雨以及清明时要进去烧香的地方,但当时急着跑进去,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也没在意,就这样等到天色暗了下来,雨也下得小了,就收好今天寻找到的一些药材回家去了。
但当晚回到家的时候,就感觉到肩膀处的地方特别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疼得睡不着。我奶奶当时是跟我睡在一块的,看我浑身难受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就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才发现特别烫,想到我今天晚上是淋着雨回来的,可能是受寒感冒了,便让爷爷背着我到村子里的小诊所打了一针,可几天时间过去了,烧依旧没有退去,反而又升高了几个度数。我奶奶当时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的奇怪,就问我那天都去哪里玩了,当听到我说在附近的小山洞里躲过雨,再加上我的肩膀处突然传来的疼痛,就知道是自己的孙子这是遇到脏东西了。 果不其然,奶奶拉开我的衣服才发现了我的肩膀上面的黑色手印,看到这里的奶奶不敢耽搁,就连夜跑到了隔壁村,把隔壁村的神婆给请了过来。当时神婆来了之后,在屋子里转了转才走到了我的身旁,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我,就开始对着空气中念叨着什么,就像是她的前面站着一个或者很多个我看不见的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跟她对话一样,随后她又看了一眼我后才转过身子对着奶奶说,说这件事情有些不好办,你家孙子躲雨的时候跑到山洞里踢翻了人家的骨灰盒把人家给背了出来,如果不送走的话他就会一直缠着你家孙子,到时候会出大事的,我奶奶听到这里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出事,忙问神婆能不能把它给送走。
我记得当时那个神婆说让我奶奶去隔壁村的老石家买把纸伞,当时的村子里没有什么棺材铺,只有一些会做类似棺材、墓碑、纸人等等一些活的老人,隔壁村的老石家就是当时最擅长做纸人的。当时神婆说千万不能让纸伞给弄破了,我奶奶一刻也不敢多待,等到神婆说完后就跑出了家门,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纸伞。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把白色的纸伞,只不过,不像是用棉纸或者褶纸一类的材料所制成的,当时只觉得那把纸伞很重,很大。 神婆接过我奶奶的纸伞后便开始做法,慢慢的,慢慢的,我奶奶说当时看到一个黑影从我的肩膀处飘了出来随后钻进了伞中,原本白色的纸伞在此时竟变得漆黑一片。
神婆将雨伞合起来后放在了一边,又掏出一张符纸烧了放在水中后便喂我喝了下去,说来也奇怪,我喝了那碗水以后就睁开了眼睛,肩膀处的疼痛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但身体却还是非常的虚弱。之后听奶奶说她拿着雨伞去了那个小山洞里,将雨伞放在了骨灰坛旁边后点燃了随身带着的香烛和纸钱,最后又让我在太阳底下晒了二天,那肩膀上面的黑色手印也就消失不见了,但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寻找药材了。
当时自己还只是八九岁,一些与鬼手印相关的细节也都早已记不清,只记得事情的一些大概流程。但现在,那个对我来说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鬼手印却再次出现在了我的右手手腕处。
我能确定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喝醉酒或者吃菌中毒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导致精神错乱产生了幻觉。
而是在昨天晚上,我真的遇见鬼了。我以为那些只存在于恐怖小说或者电影里的鬼都是骗人的把戏,比如爷爷跟我说的一些关于他们年轻的时候遇见鬼的故事,说是在以前他们那个年代刚好是大跃进时期,家里的孩子又多,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村里好些人都为此饿死、病死了,当时条件穷苦,也没有什么钱置办一些葬礼什么的,死去的人也就被草草的胡乱葬在了村子后山的几棵巨大的银杏树底下,久而久之,就成了无人管理、任人埋葬尸首的土岗,也就是乱坟岗。
我听爷爷说,在一些漆黑的夜晚,除了肉眼可见的寂静阴森外,在乱坟岗的上边就会突然莫名的冒出很多绿森森的鬼火,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阴风,只看见,在绿森森的鬼火附近竟凭空又出现了许多的白色的人影,伴随着银杏树的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开始四处游荡。有时候会在不远处有几道闪电亮起,将那些四处游荡的白色的人影映照在地面上,不,不能说是人影,夜晚的银杏树周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那是凭空出现在地面上的影子,就像是人的身影,十个,两十个,三十个,它们围绕着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像是在跳舞,又好像是在迎接新的伙伴,当闪电平息之后一同隐没在夜色中。
我爷爷还说,那些走夜路的路过乱坟岗的不少人,在第二天之后都会莫名其妙的丢了魂,怎么叫也醒不过来。后来听镇子上的先生说,后山上的乱坟岗那里死的人太多了,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有些鬼魂晚上都能自由活动了,但鬼魂这些东西一般没啥直接伤人的能力,害人的时候无非都是用一些障眼法,再就是迷人心窍之类的手段......
我当时只当是爷爷怕我一个人去后山会有危险,随口编造的善意的谎言而已。直到昨天晚上,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诡异、离奇的事情,再到现在出现在我右手手腕上的鬼手印,我才彻底相信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
但是,在我的心底一直有个疑问,我在想昨晚遇见的那个鬼到底是不是小庆,还是说是别的像是水鬼一类的东西,还有那个诡异的女人,她为什么会救我,又为什么会留下这个诡异的鬼手印?
此时,高挂在头顶的太阳依旧炽热无比,像熔化的铁水一样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坐在了我视线所及的山峰之上。
我知道,我得赶紧走了。
我晃悠悠的站起身,转头,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静静的躺着一顶帽子。
那是一顶外表看着有些柔顺得过分的帽子,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很光滑,像是一撮密密匝匝的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妖冶的红光。
我的心开始砰砰的跳,心里七上八下的,原本有些平静的心在此刻却像是在河水中被投进了石子一样,开始荡漾起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昨天小庆口中所说的那顶她妈妈送给她的帽子。
我不敢直接伸手去拿,生怕又会突然牵扯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的右手在靠近那顶红色的帽子的时候,那种诡异的灼热感顿时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除了那个一直印着的黑色的鬼手印。
我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现在看到的那顶就像是突然出现的红色的帽子,我迫切的想要找到对应的答案。
不管是为了消除右手处传来的那种诡异的灼热感,还是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弯腰,我捡起了那顶静静的躺在地上的红色的帽子。
在不远处,我看到了我的那辆二手小摩托车,我看到了摩托车轮胎上沾染的些许水渍以及青绿色的杂草,证明着我昨天骑着摩托车开到了小水潭附近的事实。
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似乎安静得有些可怕。我想到了那顶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的红色帽子,还有我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看似静悄悄的小水潭,还有现在这俩静悄悄的靠在前面的摩托车,都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静静的,静静的,等着我发现一样。
我不敢回头看向身后的小水潭,心一横,把钥匙往摩托车锁孔上一插,奇怪的是,昨晚还怎么也打不起火的摩托车,在此刻,竟一下就打着了火。我不敢耽搁,直接猛加油门,向着村子的方向冲去。
可诡异的是,在路过小岔路口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我的摩托车的轮胎被压得下降了一些。就像是,在我的摩托车后座上,突然的就坐上了一个人,一个我没有看见的人。
鬼手印:听镇上的先生说,这是一种在墙壁上或者人的身上出现的不明手印,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黑色的,有时是白色的,有时甚至是透明的。这些手印通常出现在一些灵异事件发生的地方,比如凶宅、医院、学校、酒店等。有人说,这些手印是死者的灵魂留下的痕迹,也有人说,这些手印是来自恶灵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