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以一己之力将中国科幻小说提高到世界级水平

《三体》读完,联翩的思绪借着文字记录下来。会有剧透,但全书的广度深度是我写不出来的。希望更多的人去阅读这本书。

第一部给我极大思考的是核心人物叶文洁的人生历程。一切起源于理性的科学家发现了人之恶,完全说恶可能不准确,是极度的疯狂。

叶文杰的父亲是被红卫兵害死的,由亲生小女儿的揭发,枕边人指控,教授的学生审问,三个初中的具有“革命性”的小女孩鞭打离开人世。叶文洁就在台下被老师死死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是啊,她上去又能做什么呢,在这个知识分子人人自危的时代,在这个外来即有罪的地方,上去只能是多一个人认罪。

这个年代是无知者的狂欢,知识就是一顶帽子,你可以杀死任何人,只要给他戴上这个高帽。道德不重要了,爱情亲情也要排在“革命”的后面,无知的人成为刽子手,有知之人幸运的要么麻木自己成为刽子手的一员(叶文洁的母亲),要么坚守自己被燃烧殆尽(叶文洁的父亲)。

“革命”部队的大肆砍伐,记者的陷害与背叛,雷志成的“力争上游”,内部世界已千疮百孔,外部世界也处于美苏争霸的白热化阶段,人性的自私与扭曲在叶文洁的眼前一一上演。

叶文洁发现,人最终会毁灭自己。

在这样一个各种情绪积累快到临界点的时候三体世界的回复给了她认为可以拯救一切的方法,让更高等的文明来改变低等文明,即使是毁灭。我认为在这一刻,叶文洁是个彻彻底底的降临派。

转折出现在跑来问问题的孩子和大人,大出血时村里人自发的献血,怀孕后在村子里被大家照顾的几段剧情里,叶文洁在向拯救派偏移。但不论是降临派还是拯救派,都渴望改变,渴望借由三体世界高等文明之手改变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他们坚信人类的自由发展会对地球造成致命打击,历史的进程也证明了他们的想法。

但外星文明真的会是友好的吗?真的任由人类文明被摧毁吗?是否还能做些什么给予黑暗的未来一缕光亮呢?

与罗辑的短暂对话为后世带来了初代持剑人,为威慑世纪的到来奠定了基础。很难去评定叶文洁这个人物的对与错,这本书里面不存在鲜明的对与错,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人的身份可以逆转,后来的罗辑,章北海,蓝色空间舰队甚至是维德都经历过巨大的身份转换,在灾难岁月是英雄,在和平年代是罪人。但阅读中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角色承载着作者最充沛的情感,人类文明的种子或许只能由具有钢铁般信念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保留和传承。


如果说叶文洁经历了贯彻半生的人性之恶,那第二部罗辑的历程就显示了人性的变幻无常。

从平凡的科学研究者被选为破壁计划的破壁者,首先得到的是群众对待救世主般的崇拜,其次是不作为时群众的指责与唾弃,然后是被认为无用时群众失望转化为仇恨,接着是威慑时期作为执剑者迎来和平阶段群众的欢呼,以及认为高枕无忧开始讨伐罗辑(导致一颗不知道是否有生命的星球毁灭,使人类知道宇宙黑森林理论的真实存在)。罪孽地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群众,人性飘忽不定,随时可能由于环境而改变。文革时期无知的疯狂的群众可以杀人,柔软的安逸的未经历苦难新时代的人同样加速人类的毁灭,这也是引发第三部三体世界选择攻击地球的直接诱因,表示这样的人类,不再具有威慑。

把人性的问题搁在一边,思考下罗辑既没有叶文洁的学术地位,也没有章北海军人世家的军人意志,更没有维德的铁血手段,只是个最普通的科研工作者,那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小人物呢?我想如果我去构思哪种人能胜任破壁者担起全人类的希望的话,他必须大胆而坚定,耐得住荒漠般的孤独,他应该是一个智者,也要是一个军人。那罗辑呢,他来自于群众,自然懂得普通人民只关注生活本身,他何尝不曾陷入人世的爱中觉得此生无憾,那是什么造成他的改变呢,我疑惑着,并在书里找到可能的答案。

欲带皇冠,必承其重,即使这个皇冠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因为你被敌人看重,你身上有零星的希望。从罗辑到执剑人的转变给我一种顿悟感,是在危机中,将一直想推开的责任主动揽入的胸怀是在全人类的存亡中放弃个人。从此,手执达摩西斯之剑,面壁五十载。面对白壁的他无限接近于智者,宁同归于尽也不愿意被侵略的眼神威慑住三体世界,威慑纪元和平期到来。


第三部的程心可能是读者普遍不会喜欢的一个角色了。我在评论中看到有人评价她是傻白甜。虽不太合适,但确实已经相当准确了。程心的塑造体现人性之恶的另一种形式,极具个人道德和良知,换而言之,她的一切选择只考虑道德和良知,不剩别的了。她过于柔软,满足人类对母爱的幻想,她没接住罗辑手中的剑后,她柔软的内心单纯的只想让三体世界和人类世界达到和谐共处的状态,她愿意为此努力,她是个柔软的女人,但不是一个能够保护人类的剑客。她的道德和良知带来了第一次毁灭。

人类开始了威慑后的被侵略期。在快被毁灭的时刻,“蓝色空间”号和“自由引力”号代替她按下同归于尽按钮,剑客捡起剑并刺了出去,地球和三体世界被暴露在整个宇宙,危机将来自四面八方,三体舰队退回母星自顾不暇,广播纪元到来。随着三体世界的毁灭,人类面临更未知更可怕的敌人,被送去敌人心脏的和三体人生活在一起的地球人云天明留下的提示,让人类想到了三种方案。掩体计划,黑域计划和光速飞船。黑域代表着安全,但文明倒退,见过宇宙的人类将永远无法接触宇宙。就跟云天明的童话一样有故事王国变成无故事王国。曲率驱动航迹会暴露人类坐标的发现使光速飞船计划被严格禁止,掩体计划成为主流。

那个将云天明大脑送往三体世界的维德再次出现,接替程心手中的资源,为人类后世的自由研究光速飞船。程心冬眠前说如果有危及人类的事要叫醒她,她来决断。于是多年后,维德一百多岁的时候遵守诺言将她唤醒,是否关闭光速飞船研究在她一语之间。处于人类普遍的道德和良知,她拒绝了维德的坚持,否定了维德几十年的努力,在获得人类欢呼,维德被处以死刑后,陷入冬眠。可后来我们都知道,能躲避强大敌人利用宇宙逻辑进行攻击的自保手段就藏在光速飞船的研究中,黑域的突破也紧接着光速飞船的突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研究停滞的三十多年导致一切都无法挽回。程心醒来,作出错误的判断,导致人类的第二次毁灭。而程心在再次冬眠醒来后乘着唯一的光速飞船和AA逃亡到了宇宙,本该一起离开的罗辑选择陪人类一起入画。

这不是程心的错,在和平时期她会是很优秀的使者,但在危难岁月她只能和群众一起沉浮,她不适合,但是人类选择了这样的她。

最后作者为什么选择了她离开,而不是别人呢。我想起了评论里的一句,人类的起源需要这样一个充满人性和爱的角色。我们从来不讨厌傻白甜,我们讨厌的是不分场合的傻白甜,我们不讨厌圣母,我们讨厌的是不分是非的圣母。程心是有爱的,那多留给小宇宙的五公斤的生态球,是她对小宇宙的爱,但宇宙的规则容不得半点虚假,那五公斤最终导致宇宙归零的失败,死神获得胜利。

程心这个角色,很多评论说是作者太爱她,给她以光环。但作者明确表示这不是一个会被人喜欢的人物形象。在她处于人类存亡的三个关键时刻时,第一次她因为爱弄掉了威慑敌人的剑差点让地球毁灭,第二次她心怀爱为了当前不伤害任何人的结局阻止光速飞船的研究使得太阳系被压成一张纸,第三次对小宇宙的爱留下的那颗生物球直接导致宇宙回归的失败,全部文明都落入死神怀抱。作者对她的情感可能和我们同样复杂,但毫无疑问她是作者最浓墨重彩描写的人物之一。

《三体》三部曲落幕。和传统的科幻小说不同,它并没有着重描述外星人、星际大战,至始至终贯穿全文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一种思维与另一种思维的对抗。浅薄知识面的约束,文笔有限,一遍阅读尚不能读的详尽通透。但《三体》的初次阅读让我感受到,仅凭爱与责任是不能拯救一切的,还需要具备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适合的人去干合适的事,分工错位只会带来团队的失败。还有引发一切的人性,这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从不放弃对人类的希望,这点可能很难,但如果叶文洁相信,没有按下按钮,接下来几个世纪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有一点她没有错,毁灭的引发器由人类自己接二连三的触发。一个文明的毁灭归咎在个人之上算不得文明,叶文洁和程心分别代表着人类的某一面,真正毁灭是由全人类触发的。

如何去探索星辰大海呢?阅读这本书,你会有更深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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