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语:2017年1月24~27日,和家人在云南丽江、大理旅游。回到成都后,根据自己旅游时的所见所闻和所感,陆续形成了几篇文字。此篇为2017年1月25日游大理崇圣寺。
�天光未露、酣睡未足就挣扎着翻身起床,赶往大理。望着黑乎乎的天空,真有点“忙着征衣快着鞭,回头月挂柳梢边。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辰犹在天”的感觉。旅游和行军打仗一样一样的了,都在赶时间,只是灯光换了星光。
车行至海西水库和雪斑山,红日喷薄而出,我们已进入了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内。大理,最早从电影《五朵金花》和冯牧散文《澜沧江边的蝴蝶会》得知。导游说更要感谢金庸先生,一部《天龙八部》让世人都知道了大理和天龙寺(崇圣寺),今天第一站就到点苍山中岳峰下的天龙寺。
有人说,旅游就是看山头、庙头、人头。此言简单粗暴,啪啪直击人心。千姿百态的山水自古即是寄情舒怀的上佳载物,张潮说“地上之山水,妙在丘壑深邃,画上之山水,妙在笔墨淋漓,梦中之山水,妙在景象变幻,胸中之山水,妙在位置自如”。数里入云峰的寺庙是朝圣之路的精神归处,也是了因解缘的安心所在,还是儒释道文化的集散地。人头攒动嘛,那是集中休假扎堆旅游的国情吧。
来到如拱似屏、巍峨挺拔的点苍山旁,红日映蓝天,绿树漫墙垣,清气荡胸,心便随着连绵十九峰律动起伏,浑然忘却了自己正站在扬子准地台区和藏滇(三江)地槽褶皱区的分界线上。再遥望隐没在翠微深处、安禅制毒龙的庙宇,又不禁生出一种摒绝红尘,置身方外之意。
唐时建造的崇圣寺早已毁于历代的动乱及自然灾害,眼前构筑精丽的三阁七楼九殿和高大庄严的泥塑金身,都是2005年依山重建的。三宝殿虽非旧物,然置身其中,庄严而神秘不觉让人息心忘返,恰如《法华经》所言“人若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在三宝殿中也许会得到菩萨加持增加智慧,但世间人还是不该常来打扰世外人的清修为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念此,便移步出殿,去赏玩立柱上蕴含佛理的楹联了。
出殿即见一株山茶花开于殿左,望之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便忆起杨朔《茶花赋》中的童子面茶花和担当和尚《咏山茶花》诗“冷艳争春喜灿然,山茶按谱甲于滇。树头万朵齐吞火,残雪烧红半个天。”山茶花是十大名花之一,我国有800多个品种,又以云南大理所产者最为有名。金庸先生博雅多识,在《天龙八部》中另辟蹊径,用什么“红妆素裹、抓破美人脸、落第秀才、十八学士、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七仙女、风尘三侠、眼儿媚、满月、倚栏娇……”满纸云烟将山茶花弄得花姿乱颤,妥妥地给武侠迷科(忽)普(悠)了一把茶花知识。
明心见性时,拈花只一笑。可惜业障深重根器愚钝,对茶花傻傻微笑,眼里的茶花也没变成金婆罗花啊。莫为观花生烦恼,于是便转头寻看庙柱上的楹联,“梵宇三千朝吹朗,招堤八百夜香清”、“山川胜概应称最,楼阁奇观此独仙”、“含万法以遍十方,草木皆开,呼醒群迷归正觉;阅三乘而超百劫,昏蒙尽舍,声回大地悟真空”,奈何执迷文字,一头雾水仍然无醍醐之效。
妄想执著太甚,尘缘未了,还是去寻觅金庸先生笔下的双树院吧。
虽知双树院也是子虚之言,三魂七魄却沿瑞鹤门、幌天门、清都瑶台、无无境、三元宫、兜率大士院、雨花院和般若台,一路来到天然质朴的双树院牟尼堂中。“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大轮明王鸠摩智道:“天龙威名,小僧素所钦慕,今日得见庄严宝相,大是欢喜”。你来我往,话头转语机锋暗藏,火焰刀六脉剑各逞雄强,北冥神功独领风骚。
火焰刀、一阳指、六脉神剑、北冥神功也是乌有之事,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包罗万有的中原道家圣技——北冥神功发微于边陲之地?爱港犹爱中华的金庸先生心思缜密,不该疏忽大意出现“蜂蝶过墙去,春色在邻家”的乌龙球啊。私心揣度,金庸先生忍痛割爱,选择大理为北冥神功的发祥地,原因有二。其一,北冥神功传炼的法门与众不同,兼备内丹道家阴阳同修的筑基妙术和藏传佛教乐空双运的灌顶秘行,诡怪不见容于宋朝理学的主流文化。其二,大理为儒释道多元文化的交融带,向来异质文化相互碰撞融合,基因突变会产生出人意料的异彩奇葩(汉族和白族的混血儿叫“汉白玉”也是旁证吧)。为人端方的金庸先生不愿中华文化有此瑕疵,也就顺势将之移出中原腹地。此猜想真邪幻邪?待有心人在小说里的蛛丝马迹中去辨之悟之。
金庸先生善于从历史中衍生幻像,让人难辨真伪。《天龙八部》的主线基本符合真实的历史进程,书中人物并非向壁虚构,其中鸠摩智大有来头,原型为东晋高僧鸠摩罗什(也是一个混血儿)。鸠摩罗什大师博通大乘小乘,翻译经律论传94部,是中国佛教八宗之祖,神奇的是大师圆寂荼毗后舌根不烂(舌舍利子)。确实让人感叹佛法奇妙,不可思议。当然,更让人感叹的还是金庸先生移花接木、拿捏历史的奇幻之笔。
金庸先生借武侠之幻,领着我们狂浇历史和世事的块垒。过瘾之余,弱弱自问,历史和世事,难道都是如如不动的真实吗?或是释迦牟尼所言“世间一切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抓紧时间,快上车,要到三塔景区去拍照了”,导游真切的喊声唤回了神游武侠幻境的魂。日影已短,是该到下一站去了。
2017.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