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又是一个疲惫的早高峰，李莎拎着被挤得有些变形的包包下了地铁，在汹涌的人潮中叹了口气，略微收拾了下身上的衣裙，随着人流涌到武林路上，半跑着冲进银座大厦。
进了公司，李莎直奔洗手间。正在里面对着镜子描口红的同事小柳被吓了一跳。
“你干嘛，风风火火的，后面有狗追啊。”小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在地铁上遇到个变态。你是没看到，那人长得多恶心。以后坐地铁可得小心点。”李莎想起早上的遭遇，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实在不行，就早点出门，避开高峰期。或者带个防狼喷雾。没办法，谁让你这么漂亮呢。”小柳有些酸地说着，继续对着镜子描口红。
“得了，你长得也不赖呀。”
小柳挑挑眉，回敬她个客套的笑容。便自顾自出了洗手间，回到办公的柜台前准备开始工作。
李莎跟在后面也出来了，“哟，你买新手机了？听说这款手机拍照功能一流啊。”
小柳扬扬手机，示意李莎一起自拍试试。李莎欠欠身子，将头凑过去。齐齐摆个美美的姿势，咔嚓一声，小柳打开修图软件开始修图，准备修好图发朋友圈。
用修饰的容颜，获取不绝的赞誉，其中意义何在。其实，李莎不清楚，也不想明白。这股极致追求美的潮流来势汹汹，似是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座城。女人，甚至男人，都不由自主，泥足深陷。
李莎刚拿起手机，准备给小柳点赞。不经意一扫，却吓出一身汗，“你，你脸怎么？”
小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还是那老样子啊，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痒痒的。”她胡乱摸了几下，放下镜子，翻箱倒柜找起专治皮肤瘙痒的药膏来。
然而，坐在旁边的李莎并没有动手帮忙翻找药膏，她已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小柳脸部发痒的地方，微微泛红。渐渐地，不规则的淡红斑纹在脸上漾开。“怎么越来越痒了？”小柳边找边埋怨，只好忍着那股子痒劲儿不去挠。
李莎捂住嘴，喉头微微泛酸。那淡红斑纹慢慢爬满小柳的圆脸，显得有些可怖。不多时，那斑纹开始蠕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一层薄纱似的白色物质，从圆脸的边缘处翘起，自如地沿着脸部轮廓鼓起、剥离。李莎似乎感觉到，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一点点揭开小柳脸上那层东西。她甚至能看到，在那层东西之下，小柳脸上附着的粘腻液体。
“真倒霉，搞不好是皮肤过敏了。”小柳终于放弃寻找药膏这种无用功，猛地一推将抽屉合上，起身直奔洗手间。
李莎瘫软在座位上，揉揉眼睛，嘴里直嘟囔，“一定是昨晚没睡够，出现幻觉。”
话音未落，坐在前台的李莎就看到，一张白色的薄纱状的东西，在空中缓慢地朝着她飞来。她蹭的一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躲到一旁柜台后。
待那膜状物飞得近了，李莎才瞧得清楚：那活脱脱就是小柳的面容！登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武侠小说里的人皮面具，可也没听过人皮面具能飞起来的呀。
她躲在柜台后边，动都不敢动。一双眼死死盯住那张飞着的脸，不敢有丝毫放松。
似是能视物、辨知方向，脸皮径直朝着柜台这边飞来。李莎一手攥住自己的手机，另一手立刻抄起柜面上的文件夹，紧紧握在手里。万一那恶心的物事冲她袭来，她还能抵挡一阵子。
脸皮也不冲她去，反是翘起额头一角，有灵性般地瞧着缩成一团的李莎。原本是眼珠的地方，空着两个圆咕隆咚的洞眼。现下洞眼正对着李莎，她似乎能感觉到在洞眼背后存在着一个生灵。源源不断的嘲讽，透过洞眼，喷薄而出。
那种被盯着的可怖感觉又一次浮上来。李莎紧绷的神经几欲崩溃。
却见脸皮兀自落在小柳手机上。屏幕倏地亮起，李莎壮着胆子，起身看了眼，是小柳还没发出去的朋友圈。但文字却被脸皮遮住大半，根本看不清内容。
薄纱似的脸皮似乎两端发力，将屏幕扯开道裂隙，蜷成小长卷，一点点缩入手机之中。
忽的，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搭住李莎的肩。
Part 2
小柳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李莎蹲在柜台后，一副戒备状态。也好奇地凑过去，却没看到什么。便拍拍她肩膀，“你躲在这里干嘛？”
李莎猛地叫起来，反倒将小柳吓得够呛。小柳直拍胸口，安抚剧烈跳动的心脏，本欲指责李莎的话，却见她一副面容失色的模样，生生咽了下去。
“你，你的脸……”李莎忍不住打着哆嗦，一手指着小柳的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得了，我知道我长得没你好看，你也用不着摆出这副模样，还老这么说我。”小柳打断李莎的话，不耐烦地走到柜台前，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照着看了会。
镜子里，小柳圆润的脸庞上，只剩下乌突突的两颗眼珠，塌陷的鼻孔，还有嘴部的孔洞。失去脸皮的面部，布满粘腻的液体和组织。黑漆漆的眼珠和嘴部的孔洞，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明明就没什么，老瞎说。”小柳看了好一会，又放下镜子，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开始忙活起早上整理完的资料来，“还不过来帮忙，干不完你就等着被骂吧。”
李莎强忍着不适，尽量避免去看小柳的面部。她觉得，只要再多看一眼，自己就再抑制不住胃里翻涌的酸水。
Part 3
终于挨到下班，李莎不等小柳招呼，一溜烟儿就逃回自己租住的小屋。
小屋统共十来平方，硕大的衣柜占了大半个房间。柜门半开着，各类衣服包包满得溢出来。高跟皮鞋、细跟凉鞋、靴子杂乱地散在角落。
李莎一进屋，绕过胡乱堆叠的杂物。没顾上卸妆，就直接扑倒在小沙发上。上班这一天，耗尽她所有的精力。现下若是给她张床，一睡到天明，妥妥没问题。
肚子饿得难受，李莎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她摸摸瘪瘪的肚子，哀叫一声，勉强起身，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叫了份外卖。等外卖的当间儿，她便刷起朋友圈来。
没多久，小柳下午发的那张合照跃入眼帘。照片里的两人，美得不可方物。李莎被照片里的自己迷了眼，她从未见过那般美艳的自己。面容依旧能看出是自己的模样，可那股子气质和韵味却不一样了，由内而外透着迷人的魅惑。
再翻看自己从前发的朋友圈，李莎更觉得那些照片都没能拍出自己内在的美和气质。想起小柳下午那副恐怖的样子，李莎有点害怕。可再想，也许真是自己眼花了呢？哪有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被剥去脸皮的。
她忍不住给小柳发信息，询问是用哪款修图软件。
小柳推拒几次，还是被李莎磨得不耐烦，终于告诉她软件名字。李莎道谢后，迫不及待地下载了那款修图软件，安装在自己手机上。
旋即，她打开软件，跳过无聊的说明页面，直接打开相机，美美地拍了好几个姿势的照片。然后挑选各种滤镜效果，逐一试用。把眼睛放大点，鼻子调得更坚挺，嘴唇加厚点，再添点blingbling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完美。
这么好看的照片，先发个朋友圈再说。美得甜滋滋的李莎果断地将照片上传到朋友圈。果不其然，点赞和留言的提醒差点没把手机震坏了。
李莎窝在沙发里，乐得眉眼都舒展开来。一条条回复着朋友的评论，连卸妆都忘记了。
忽然门铃响起，想是外卖小哥送外卖来了，她赶紧起身去开门。李莎从小哥手里接过外卖，说句谢谢，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是以，也忽略了小哥一脸惊慌的模样。
李莎把门关上，一手拎着外卖，另一手则抓着手机，看着朋友们的评论，乐不可支。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痒，想起来自己还没卸妆，立刻冲去梳妆镜前找卸妆油。
摔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依然震个不停。
修图软件兀自打开着，屏幕上弹出操作提示：人脸回收进度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