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夭

  再不离开怕是永远也离不开了,他想,因多日滴水未进他的头有些昏涨。他按下机关,艰难的向外爬,通过一段黑乎乎的小路终于出了地道见了阳光,他眯着眼四下打量,是自家后花园。一阵暖风吹过,枝头上的花朵轻轻摆动着,他的心却暗暗发冷,安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如果还有贼人便被一起杀死好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前院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心微微发冷,之前的场景不住的在脑海里浮现,父亲的鲜血,母亲的叫喊,倒了满园的护卫……哭喊声,尖叫声仿佛要冲破脑际。不要……不要再喊了!他痛苦的捂住双耳在心里呐喊。

  他穿过走廊,只看到一阵火光冲天而起,而后便看到了前院堆满的尸体正在被大火燃烧吞噬。

  最上面的是…大哥,娘,爹。爹的表情狰狞,满眼不可置信,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和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怔怔地看着,却没有哭喊,没有冲上前。

  这时,他才发现火焰前的一个女子。红衣黑发,及腰的黑发在空中与红裙相伴舞蹈,肆意的,狂妄的如同另一团火焰,红唇黑眉,她的眉斜长上挑,几乎要画到鬓角去,她眼角的胭脂层层渲染,显得眼幽深,她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嘴唇却红的滴血,然而这样的打扮不但不怪异,相反却美的惊心动魄。

  她振臂大笑,笑容仿佛开怀至极,笑声凄厉,扎得人心里难受,她笑着却泪流满面。

  等她笑尽了,哭够了,才转过头看着自己。

  他便坦然的和她对视着, 她在火堆前站着,但似乎她才是那团火,拿生命去燃烧,烧得壮丽,宏大,铺天盖地,然后在下一秒便会熄灭,片甲不留。

  她面无表情,只微微眯了眼睛:“你是景柯?”

  “是。”他回答的毫不迟疑。

  “很好”她点点头,缓缓向他一步步走近,“嗒”,“嗒”,“嗒”,仿佛是踩着他的心,她每向前一步,他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到了后来他几乎屏住呼吸,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她屈下身与他平视,两人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目不转睛,专注的仿佛可以看到灵魂深处。

  她缓缓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没有躲开,却不禁皱起眉头,她忽然便眉开眼笑,笑得风情万种,仿佛是严寒的冬天一夜之间绽开满山蔷薇。

  “那你以后便是我的徒儿了。”

  几乎话音刚落,她的笑容便收了回去。她站直身子:“云影,带他回去”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昏了过去。

  


  楚柯睁开眼,只觉得头胀成了一团浑身酸痛无力,之前种种浮上心头,他想说话却哑着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醒了。”

  他转过头,说话的是那天叫云影的护卫。

   “粥在锅里,明天开始会有人叫你去训练,多会儿打败训练员多会儿由我教你,你也就有资格真正成为主子的弟子,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姓景,改和主子姓楚。”

,云影顿了顿,眸色深沉,“楚柯,训练会死人,不要当儿戏。不过……死了倒是也好。”他垂下目光,声音淡淡,

说完便向屋外走去。

    云影快走出门时楚柯才哑着声开口“她叫什么?”他知道,云影懂这个她指谁。

  “楚云夭,楚国少尊主。‘’云影说完没有再停顿,走出了屋子。

  楚柯阖上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悲伤,开始细细思量。自己是景家二子,父亲乃当朝一品大臣,在朝中地位显赫,现在皇帝老迈昏庸,不听群臣忠言,惟宠幸上尊,而上尊性格乖张邪佞,最喜欢收集美人再折磨至死,少尊主便是上尊弟子,也是唯一与上尊亲近却活了下来的女子,所以她有能力去屠任家,想到这儿,他想起最后一面时娘将自己推进暗室,赤红着双眼冲自己微笑,“柯儿,娘总觉得你还年幼,那些肮脏的事都不想给你讲,一眨眼娘的柯儿已经十四岁是小大人了,以后娘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突然严肃起来,“你躲着最后再出来,她不会为难你,但是我们不同,这是我们欠她的,你不要报仇,好好活着,这是娘最后的期望,景柯,活着!”

  想到母亲,他无法再去思考什么,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嘶吼着,锤着床板哭出声。

  “娘……大哥……爹……”

他死死咬住下唇抑制自己的哽咽声,胡乱钻入被子中蜷缩成一团。

  

  楚云夭坐在屋顶,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敛回目光望向天边,天可真蓝,下午的阳光褪去焦灼只余淡淡的温暖,像极了以往无数个普通的下午。过了许久轻叹出声:“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柯洗漱完吃了饭有了些精神,他不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中,打起精神,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为何一品大臣会遭受全府被灭却事前无半点风声,为何母亲说是自己欠她的,为何她杀了自己全家却没有痛快反而是一副…一副复杂,为何她…独独放过自己还收自己为弟子。他皱紧眉头,自己以往和父亲大哥很少见面聊天,平时府里基本见不到,只过年过节会全家聚在一起,关系不是很亲密,而母亲也很少提及父亲和大哥,和父亲的关系更是淡漠,即使提起面色也不会很好总是轻轻叹息。所以……便是有隐情了。

  娘,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了,明天开始我会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我也会调查清楚事实,你放心,我不会蒙蔽双眼胡乱报仇。楚柯蜷起身子,黑暗中逸出浅浅的哽咽声。

  


  处理完杂事进了院子,楚云夭看到蒹葭和关雎眼神示意,她轻轻点头让她们退下。在门外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门,刚一开门便被一股大力推到墙上,门又随之被关上,屋内一片黑暗混沌。

  “小夭,你去灭口本尊不管,”他将她压在墙上,头抵着她的颈边,嘴唇擦着她的耳垂,食指的指腹在她的下巴轻轻摩挲,他的声音轻声低吟,婉转暧昧,黑暗里视觉的丧失让她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熏香奇异的味道让人心里犹如被羽毛撩拨,轻轻一颤,她知这香能迷人心魂,不想其他只压下心里的悸动,平心静气,温湿的气体被喷到耳垂上,不由得激起一阵战栗,“但你擅自领回来景家小子,可经过了本尊同意,嗯?”

        他语气上挑,最后一个字在唇间千转百回才幽幽道出,他轻声呢喃,意犹未尽,仿佛情人间的细语,手指轻柔的抚摸后用力捏紧她的下巴,像是下一秒就会将她捏碎。

  她扯出一个讥诮的微笑又掩下,“这是我的弟子,上尊大人。”所以,这是她的事。

  随即,她被大力掼到地上,她的胳膊被摔的隐隐作痛,上尊的声音变得尖厉,“本尊真是惯坏你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冷笑,“既然如此,你便滚去井水里修炼一个月。”

  她缓缓站起身,不急不缓的拍拍身上的土:“是。”她面无表情,福了福便不再多语,自顾自走了出去。

  “混账东西!”上尊气极,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挥了下去,还不满意又把旁边摆着的装饰物砸了个遍才稍微出气,“哼,真是好样的,”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笑了起来。

  楚云夭听着身后屋里传出的声音轻声嗤笑,垂下双目,掩下眼底的复杂。

  …………………………

  “主子你何必为了一个景家小子遭这种罪?”云影看着在井底打坐的女子愤怒的握紧双拳,赤红着脸,眼底满是忿色。

  井水冰冷,在里面打坐久了阴冷之气会顺着进入人的经脉,每次运功都疼痛难忍又难以去除,是十分恶毒的惩罚方式,也是上尊最喜欢的惩罚。

  楚云夭懒得睁眼,勾勾嘴角打趣:“从小到大这罪还受的少吗,倒是你,每次都气个半死。”

  听云影不语便知他仍不快,她轻轻叹息:“那是景行的弟弟啊。”

        那是景行啊。

  谁能比得过呢。

  云影抿住嘴,许久才道,“是。”

  楚云夭长出一口气,不再言语。

  


  楚柯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饭,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碗粥,还有半份土豆丝半分烧肉,分量足够了只是和自己之前早饭的丰富相比差了很多,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不动神色的打量四周,今早他被一个弟子领进来,这大约是所有弟子吃饭的地方,他穿着昨晚云影带去的衣服,和这里所有人的一样。他来了以后打了一份早餐,找了个空位坐下,他能听到别人没有压低声音,正三两成群的议论自己。

  他没有被众人注视的不安,而是不条不紊优雅的用着饭,良好的教养显露无疑,众人的议论也渐渐变低。

  很快人们都用完饭,成群离开。他暗中松了一口气,没有预想中有人找事,他不知,其实是楚云夭派云影提前打了招呼,人们只知道他是少尊主的弟子,自然不会平白惹事。

  楚柯也不知为何,只是磨磨蹭蹭到最后才交了餐具,他走出门口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来人。

  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一个男孩,他的衣服已经有些旧了显然是早已入门,皮肤发黑,脸上稚气未脱五官不是很精致却十分耐看,看着自己看他,嘿嘿一笑:“我昨天听说少尊主收下一个徒弟好奇的紧,来瞧瞧你。”

  “我叫雷霆。”他冲他伸出手,楚柯轻轻回握了下便收回手:“楚柯。”

  见楚柯没有面露不快雷霆继续说了起来:“嗳你怎么入的少尊主的眼,我的天,那可是咱们全山庄最最厉害的女人,除了上尊就属她权大了,你是她的弟子为什么和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一起修炼?”

  楚柯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雷霆也不介意,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少尊主那是真美,就是每天本着脸让人心里发憷,不过就是这样美的别致。”

  雷霆眉飞色舞的讲着,丝毫没注意楚柯在走神,楚柯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云霆仍在讲着什么,他打断道,“雷霆,你给我讲讲这儿吧……比如……打败训练员。”

        “你身为少尊主的弟子居然要问我?”雷霆挑挑眉,满脸不可置信。

  “嗯……那干脆把我知道的全讲了吧。咱们在上尊的山庄里,名字叫…美人庄,事实上却只有少尊主一个美人,因为上尊喜欢收集美人,”雷霆顿了顿,神色复杂,“更喜欢让美人以美的方式去死。”

  楚柯没有什么表情,这些他以前倒是依稀听人们说起过,只是没有留心。他点点头示意雷霆继续。

  “弟子们分外内门,外门每年添人一次,上尊的手下去各地寻访见到有天赋的少年便会带回……不管愿意与否。什么时候外门的弟子打赢了训练员,他就可以进入内门。外门弟子进行一些简单的行动,内门则更机密。只是不管如何,入了美人庄,就再也出不去了,至死方休。”雷霆不再是言笑晏晏的样子,而是垂下目光,“外门弟子仿若草芥,哪怕平时切磋也无规定不可伤及性命,死了便死了,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何和我们一起训练。”

  楚柯拍拍他的肩膀,却没有多言。

  很快两人就走到训练场,雷霆道:“喏你看,有五个训练员分别管逸,骑,射,近身搏击,暗器。想进内门至少要打败两个训练员,外门弟子分成五组,五个训练员分别训练,练完再交换。”

  楚柯点点头看了看地下的兵器心里有了谱,从小就有老师教导他武艺,他又练的勤奋,外门弟子大都是来了才开始正规学习,想来在这里他的武艺算不上顶好也应是中上。

  “人快齐了,走吧。”雷霆拍拍他的肩走向最近的队列。

  很快人便到齐,训练员给他们一个扔了一把剑:“我舞三次你们练习,最慢学会的训练完跑十圈没有午饭。”

  众人都默不出声,每次练习最后几名都会有惩罚,所以人人的努力学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楚柯躺在床上轻轻揉着酸痛的胳膊,纵使以前每日学武今天庞大的训练量也让他十分疲倦。今天的训练让他心里有了底,自己的水平在整个外门弟子中应该是前几,挑战时训练员只能使出一半的技艺与弟子对战,他想了想,射和近身搏击是自己最拿手的两样,大概半年,自己训练的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进内门。

  至于进还是不进,他侧过身阖上眼,再说吧。

  


        楚云夭站在怡红院外看着门口花枝招展却不主动揽客,只是在你走近时冲你微微一笑的姑娘,心里慨叹,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姑娘们从外貌到气质都远超外面的一大截。

  云影看她好一会儿还不打算走轻咳一声提醒道:“主子?”

  楚云夭噗嗤笑出声,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想不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帝师会开青楼呢。”

  她一身男装,笑着进了楼把手里的牌子给了迎客的老鸨,老鸨收了脸上招牌式的笑容,恭敬的福了福:“主子在楼上等着姑娘。”

  楚云夭跟着老鸨走了几步,老鸨一个眼神示意,云影被一群姑娘围着挡了路,他沉了脸不悦道:“主子!”

  楚云夭冲他眨眨眼:“放你一晚上假,好好享受。”说罢不顾云影的怒气和老鸨上了楼。

  “公子别害羞啊……”

  “公子,喝口茶……”

  “公子,你看你,怎么还恼了……”

  “公子这脸俊的,让奴家好好儿疼疼你……”

  “别走啊公子,来吧来吧……”

  云影被一群女子嬉笑着淹没了。

  老鸨把楚云夭领到一个门前便行礼退下,楚云夭推开门便看到淇奥端坐的背影。

  “你来了。”淇奥转过身颔首道。

  “啧啧啧,谁能想到怡红院居然是堂堂帝师的产业。”楚云夭一边挑眉一边关门,她状似无意的向楼下扫了一眼,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笑笑。

  淇奥看着她的动作摇摇头。

  黑发飘飘散散只一枚剔透的玉钗松松半扎,肌肤晶莹如玉,眉细长入鬓,睫毛长而卷,棕色的眸子散发着琉璃光芒,鼻子高挺,薄唇颜色淡淡微微抿起,多了几分羸弱的美感。一身雪白绸缎,腰间系一长笛上挂羊脂白玉,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丰姿奇秀,神韵独超。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楚云夭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俯下身子将他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缓缓贴近在他耳边朱唇轻启动,“帝师,你,可后悔?”

  淇奥不知为何轻轻叹口气,向后坐坐抬头直视楚云夭双眼:“少尊主又何必如此?”

  楚云夭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下,嗤笑一声:“那便如帝师所愿。”

  

  

  上尊捧起一盏茶吹开腾起的水雾,轻抿一口:“砸。”胆敢背着他私会,他便把全朝廷的大臣诏来。

  这个位置刚刚好对着楚云夭和淇澳所在的房间,开了门便是一览无余。

  护卫拿着剑正准备劈下去时“咯吱”一声,门缓缓的自内打开。

  淇澳站在门口面色不豫的看着楼下,上尊和一干大臣都在,他只着中衣前襟微微敞开,脖子上的吻痕鲜明刺眼,上尊蹙着眉,将手上的茶重重砸下:“本尊竟不知一向洁身自好的帝师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师尊这是……说弟子污了帝师大人?”楚云夭披着淇澳的外袍,面色潮红从屋里缓步走出站在淇澳身边。她衣衫不整媚眼如丝,嘴唇隐隐闪着水光。

  上尊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啪,啪,啪”他鼓着掌勾起唇角,眼中怒火滔天:“真是本尊的好徒儿!”

  在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上尊突然一拍桌腾空而起,直直飞向楚云夭,一阵大风刮过淇澳忍不住闭上眼,睁眼时楚云夭和上尊已经消失不在,只余地上自己的外袍,看到已经碎裂的桌子,掩下眼底的担忧。

  他神色不明的捡起衣服拍了拍,环视众人一眼,退后一步阖上门。


        楚云夭只觉得风刮的脸深疼,她知道上尊现在已经暴怒。

  朝廷两大阵营一是上尊为首一是帝师为首,她早就清楚上尊派人跟踪自己,她和帝师见面他一定会揣测自己的用心然后提防自己,干脆以私会为借口,他会怒会气也会怀疑,但相对而言提防会少的多,从此以后她再和帝师谋划什么就要方便了。

  至于名声……在乎的人都没了,别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妨。

  很快回了府,楚云夭睁开一点眼睛看了看方向,这是要回上尊的房间。

  她在内心不情愿的叹息,她最最讨厌的就是进去这里,窗户被厚厚的布帘盖住屋内一片漆黑,奇异的焚香更是让人招架不住。痛苦归痛苦,她的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淡淡的嘲讽。

  上尊一脚踢开门,把楚云夭狠狠摔到地上。

  她皱起眉头刚想挪动身子,上尊已经关上门走了过来沉声道:“本尊真是惯的你得意忘形了!”

  她扯嘴笑笑,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疼!钻心刺骨的疼!她的手指曾经断过,如今被重重的一踩,让她觉得几乎又要断掉。体内的蛊虫躁动,从头到脚开始是麻然后是痒,接着便是被千万根针从内向外扎的疼痛。血液似乎沸腾起来,全身滚烫无比,一会儿又仿佛置身严寒,冷的血液都要凝固。

  上尊犹不解气,脚下的力气渐渐加重,几乎要踩碎她的手指。

  冷汗瞬间打湿了衣服,她紧紧咬住下唇,咬到鲜血淋漓也没有丝毫放松,她怕一放开就尖叫出声,嗓子里传出哀鸣的嘶吼,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疼疼疼疼疼……好疼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疼痛突然减缓,她仿佛刚刚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抬眼看向上方的男子。

  上尊冷哼一声,毫不费力的单手将她提起用力掼到墙上,在她无力滑下之时欺身而上,一手固定住她的腰,一手拿出一块手帕擦拭她的脸。

  刚刚的冷汗早已冲花她脸上的妆,他把她右侧脸颊上的脂粉擦干净露出本来的面容,结的夹已经掉尽新生的肉是鲜嫩的粉色,一朵蔷薇赫然显现。

   上尊拔下她头上的发簪,摩挲一下将尖端靠近她的脸,拉下一道血痕,她没有躲闪,任由发簪划破自己的脸,她的神情不悲不喜,不迎不拒,只是抬眼看着他,眸里一片澄澈,漆黑的没有杂质,仿佛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让人越看越觉得被吸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痴痴的和她对视着,直到她脸上的血珠滚落才猛然惊醒。白皙的脸上一抹殷红,别样的……美艳。他不由靠近,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轻轻舔舐着。

  “果然……是甜的。”他阖上眼,似乎有几分陶醉。

  他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猩红的兴奋,他拿着簪子,仿佛是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在刻画世间最美丽的花朵,勾,挑,刺,一朵血红的蔷薇诞生。

  “美啊……”他感叹着,神情充满叹息满足与赞美。

  一片猩红的糜烂。

  


  楚柯在外门过了大半年,他似乎已经被内门众人所遗忘,大半年勤勤恳恳的训练他的武功大有长进。

  “楚柯,你还不打算挑战训练员吗?”雷霆端着早饭坐到楚柯身边道,“要我说就早点挑战,瞧那几个挑战成功一次的小子得意的,没事就来显摆。”

  “你不是也够格了吗,你怎么不去?”楚柯挑眉笑道,现在他进内门基本上十拿九稳,只是他还想再等等。

  “我那不是等你,咱们好兄弟当然要一起进!”雷霆拍拍自己的胸膛。

  “嘁!”他撇撇嘴,继续低头吃饭。

  楚柯本就性情开朗,半年前的惨案给他心里造成很大的影响,但从小他接受的教导便是不管经历了什么,永远不要颓败不要失去笑容,永远开心的生活,经过了半年的调整他已经可以将伤痛深埋心底,笑着面对未来。

  用完餐他拍拍雷霆的肩先行离去。今天是大休,他打算去后院练习武艺。

  回房看了会儿书,楚柯便去了后院练武。刚刚热了身练了一套剑法,花丛里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小喵!小喵!”

  顺着叫声看去,突然,花丛里跳出一只白猫。楚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眼看着白猫就要跳到一旁的树上跑走,楚柯跑了两步一把抓住它。

  “嘶……”,楚柯看着被猫抓破的手蹙了蹙眉。

  他一手提住猫向花丛走去,刚刚有女孩儿的叫声想必是这只猫的主人在寻它。正想着,花丛里突然伸出一个头,楚柯猛的一惊然后被压倒在地。

  这是……谁啊?!

  半是惊恐半是气恼的想着,楚柯抬起头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抬眼便望进一个水灵灵的眸子。

  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女孩儿涨红了脸手忙脚乱的起身:“多谢你抓住我的猫。”

  楚柯没有吭声伸手把猫递给她。

  她接过猫打量楚柯,楚柯也打量着她,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富贵小姐。楚柯懒得惹麻烦,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谁知女孩儿追着他不放,“你是这儿的弟子吗?你叫什么啊?”

  楚柯没回答,自顾自往前走,女孩儿接着笑眯眯说:“我叫楚婷。”

  楚柯顿住,当今皇上名楚曦,年五岁,有一姊名楚婷,年十四,有一妹名楚娇,年一岁。

  极短的时间里他快速思量着,这女孩儿是公主无疑,与之交好说不定可以助他查清真相,利大于弊,他俯身行礼缓声道:“见过公主,我叫……楚柯。”他是上尊府的人,见到公主可以自称我,这也说明了上尊权力之大。

  “你为什么……也姓楚?”楚婷疑惑道。

  “我乃少尊主弟子,随少尊主姓。”不愿提却不可不提,不愿想却不能不想。

  楚婷一下开心起来:“你是云夭姐姐的弟子,太好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云夭姐姐住在一起?”

  “你的武功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好麻烦……

  但是没有办法,楚柯抽抽嘴,认命挨个的回答。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楚婷,楚柯向后山的桃林走去。其实也不能叫做山,只是一座低低的山坡。

  花园是不能呆了,谁知道楚婷会不会再回来,应付她可比练功累多了。后山的桃林是他和雷霆一次乱跑着玩时发现的,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也说不上近,通过一片小树林再走一段山路,以他的脚程得走多半柱香。天刚刚暗下,去了呆一两个时辰再回来也来得及,平常大休时他喜欢去后山休息,基本碰不到人,一个人自在快活。

  楚柯一边走一边思量,皇上年幼上尊独揽大权,按道理皇室应该痛恨上尊以及少尊主,可今天楚婷的态度仿佛与楚云夭很是亲近,难不成……是装的?可若是关系恶劣,她也不会一个人出现在楚云夭的地盘上。

  正想着,一阵淡淡的花香与酒香相伴相随,勾绕着钻入鼻中。

  一抬眼,楚柯便被晃了神。

  夕阳的余晖浅淡而温柔的洒下,漫山遍野的桃花笑着,闹着,一朵朵,一簇簇,地上,枝丫上,铺天盖地的开满了花,一只白嫩纤细的小腿在花间轻轻摇晃,一片花瓣飘飘而下,落到晶莹剔透的趾间。

  “噫!景哥哥~”似是天外炸响又似在耳边呢喃细语,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又杂糅一丝慵懒疲惫的话语使楚柯猛然惊醒,他怔怔地顺着小腿向上望去。

  乌发散开垂落花间,一袭红衣胜火灼伤人眼,她斜倚在树枝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把玩着腰间红绫。

  不同于之前的浓妆艳抹,这次的她眉眼淡淡,眼角上挑却显的稚嫩无辜,未施脂粉的脸少了几分婀娜风情多了几分恬淡清冷,只有脸颊上一朵鲜红的蔷薇有几分妖异的美,醉酒的红晕泛起与鲜红的嘴唇交相呼应。

  是……楚云夭。

  “见过少……”楚柯收回目光福下身行礼,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红绫在自己腰间一卷,下一秒他就被楚云夭压倒,背靠在树枝上。

  “少尊主?”他满是疑惑不解,又略微窘迫道。

  “嘘,”楚云夭左手轻轻按住他的嘴,鼓着腮帮子眨眨眼,“别让我娘听到,要不然她又要捉我回去练习女工了。”

  她委屈的撇撇嘴道:“明明我喜欢练武,娘亲却非说女子不会女工便嫁不出去。”

  “景哥哥,不管我会不会女工你都一样喜欢我吧?”她揪揪他的衣襟,仰起头看着他讨好的咧嘴。

  这是……喝醉了。

  楚柯不愿回答,楚云夭却听不到回答不甘心,一直紧紧盯着他,不时拽拽他的手。

  长出了一口气,楚柯阖上眼,掩下眼里若隐若现的厌恶:“我自是……心悦于你。”

  终于听到回答,楚云夭只觉得窒息了一瞬,她轻轻倚在楚柯肩上不再言语。

  似乎仅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似乎过了一个时辰,楚云夭忽然哑着声哽咽起来:“可是啊景哥哥,我怎么记得……你……不在了呢……”

  “你,爹,娘,大姐,二姐,小弟……全都不见了,找啊找找啊找,可是我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只有我,天地间只有我,再没有旁人了……”

  她坐起身遥望着远方,神情怔怔脸庞一颗泪珠滚落:“我好累啊,为了活着,为了报仇,每天戴着面具冲所有人笑……”

  “是了,”她突然笑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酿起梨涡:“今天是你们的忌日啊……”

  楚柯看着那颗泪珠跌入花朵滚落不见,握紧拳头,双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过了多久他仿佛泄了气一般认命的叹口气,他微微前倾轻轻拍着楚云夭的背,低声抚慰道:“我在,一直在……”

  


      一觉醒来在他房里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楚柯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说话哑着嗓子咳了好几声才勉强能出声。

  他皱着眉头回想昨晚的事,他宽慰了楚云夭以后她便拉着自己喝酒,两个人喝了整整十几坛桃花酿,然后……然后便是鸡飞狗跳……他记得她拽着自己去城里砸了两家的窗, 偷了五家公子最宝贝的大概有玉石,宝剑,春宫本子,笛子,折扇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那个每天欺软怕硬的县太爷院里,抢了一个小孩儿的糖葫芦,又在好多家墙外题了画……最后又回了后山桃林继续喝酒喝到睡着。

  楚柯黑了脸,自己怎会和她喝多了再一起去闹,他又想起昨晚楚云夭一手拉着自己站在树上一手指着城里义愤填膺道:“那两家每天卖东西缺斤少两还坑骗老人,那五家少爷每天吃喝玩乐强抢民女,县太爷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去替天行道!”,她转过头把自己望着,醉眼朦胧言笑晏晏,“好不好?”

  楚柯滞住,昨夜的她哪里是平时的妩媚妖娆的“魔女”,反而更像……一个敢爱敢恨爱玩爱闹的女孩儿。他又想起初遇那日她振臂大笑的疯狂,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平时的她是否都在装成另一种人?她身为少尊主又何须如此,她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她为何叫自己景哥哥,她全家人又因何而死?种种问题思而不解,楚柯垂目不语。

  昨夜的她……很像自己的一个故人。

  糟了!楚柯突然想起训练已经迟了,平日里天还黑着就要集合训练,想到严苛的惩罚他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衣趿上鞋子往外跑,跑到门口又急急返回来抓起茶壶直接掀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水,终于向训练场跑去。

  错过了哨声他也不清楚现在到底何时,路过膳厅才发现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怎么才起床,快过来我这儿。”雷霆一眼便看到了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众人都抬头注视着他,眼里的目光复杂不一有羡慕有嫉妒有嘲讽还有别的难以一一分辨,楚柯略有些不自在,他从主桌上端了一份饭坐到雷霆身边。

  “嗳,怎么回事啊?”雷霆朝他挤眉弄眼低声道,“早上到处找不到你,开始训练的时候少尊主突然抱着你从天而降,两个人都衣服散乱,你昏睡不醒少尊主戴着面具,她给你请了假问了你的房间,又亲自抱你回去。”

  “……”,怪不得人们的眼神都那么奇怪,楚柯扶额思索道,“昨夜……昨夜……遇到少尊主没认出来打了一架,被打昏了头。”

  雷霆拍拍他的肩,一副兄弟懂你的模样,挤挤眼开始吃饭。

  越抹越黑解释不清,楚柯无奈的慨叹一声,也开始用饭。

  

  送回楚柯,楚云夭慢腾腾的走回内院。醉酒的下场便是浑身酸痛,她还有个毛病,酒醒以后便如何也想不起来醉酒时发生的事,自己的酒品……约莫还是有一点点的吧,她安慰自己。

  刚刚走近自己的院落便看到云影正焦急的等待。

  “云影我回来了。”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略沉闷的声音。

  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云影没有责备她只点了点头,“蒹葭已经备好粥和醒酒汤,上尊清早便出了门。”他顿了顿,看向她的面具,“醉酒后未曾摘下吧?”

  ……应是早早便摘下了。

  楚云夭点头道:“不曾。”

  云影颔首:“那我便先退下了,和帝师约了下朝后见面,你收拾完找我。”

  楚云夭和云影就此别过,各自开始忙碌,昨晚的小插曲早已被楚云夭抛之脑后。


  见上尊最近总是郁郁寡欢,身为他最贴心的手下责无旁贷地开始了行动。这天一早血魅便来禀报:“报告上尊,属下寻来一位美人现在后院等候。”

  上尊兴致缺缺的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年十六,母亲是大秦贵族,父亲是三品官员的嫡子后被贬,琴棋书画皆通习之,体轻,能为掌上舞。”见上尊久久未吭声,血魅一颗心沉了下去,他将头死死抵在地上,冷汗瞬间湿了衣服。

  上尊轻抿一口茶水拿起帕子擦擦嘴,眯着眼瞧血魅微微颤抖的身子,许久,才缓缓悠声道:“算你有心了。”

  血魅猛得松口气,他不停地用力叩首:“多谢上尊!多谢上尊!”他不敢用内力护体,额头很快便通红肿胀,丝丝鲜血顺着滑落。

  上尊站起身懒得再瞧他,略有些疲惫,慵懒的拉长音道:“走吧。”

  他走路略快,步子却极小,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他生得极美,美到至他长大为止世上还未有能与他媲美之人,他的美是雌雄莫辨的美,端看脸,只说他是个女子也无人不信无人不服。

  他长的美,喜欢美,收集美,最喜欢各种绝美的生物然后杀死。

  因为啊……死亡是最最美丽的,贴近造物者,美得圣洁,空灵,飘渺,只有美人以美的死法去死,才没有辜负死亡,没有辜负美丽。

  他啊,最喜欢将美人们的骨灰制成香,燃着去嗅,千万不可吸的多了,一次只轻轻一点,嗅一下,再慢慢回味……多么……美妙啊。

  走到了后院,被打断思路他有些懊恼,真是的,应该,走的再慢一些,他想着。

  这时候他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少女看到他立刻苍白了脸,跪下垂着头瑟瑟发抖。

  确是美人,他心中评价。

  他缓步走上前,半蹲下身子,捻起一绺发丝放在鼻间轻嗅一口,突然笑开:“哎呀呀……连发香都如此别致。”

  他站起身一手抚上少女的脸庞,满是怜惜疼爱:“如此美人只有蔷薇才配的上。”

  “喝一瓶缓性鹤顶红点了哑穴,赤着身在蔷薇丛中起舞,啧啧啧,想想便觉得曼妙。”,他的眼神炙热满是爱意。

  少女的脸变得惨白,她失了力气跌坐在地,紧紧抓住上尊的裤腿惊恐的哭喊着:“上尊!上尊!放过我吧,放过我!上尊……‘’

  上尊忽然失了兴致撒开手,嫌弃地一脚踢开她:“哎,本以为是个有脑子的,不想也是个俗物。”他摇摇头,踱着步离开了。

  “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后院回荡着他悠悠的唱曲。

  ………………

  坐在轿辇上准备上朝,上尊睇了身后的血魅一眼:“今儿你便不要跟着了,自个儿去受罚吧。”

  “是。”血魅恭敬的行礼,看着上尊渐行渐远。

  他转身去刑房,走到半路遇到了关雎。

  “血魅大哥,你怎么没有跟着上尊?”

  他有些尴尬,摇摇头没有回答。

  关雎不以为意的笑笑,宽慰道:“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谁都知道上尊脾气不好,上次的药也该用完了,回头我再向少尊主讨些药给你送去,虽说是男子留了疤终归不好。”

  没有推辞,他点头谢过关雎去了刑房。

  一走近大门便闻到记忆里那种腐朽潮湿的血腥味,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可是这次心中却泛起一丝厌恶,也不知是在厌恶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关雎脸上灿烂的笑容。

  她说的对,都……这么多年了。

  他迈入刑房。


  上早朝时和往常一样,太后抱着皇上在帘后听政,上尊坐在下首听大臣汇报后处理,和皇上相比,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帝王。

  “众卿可还有汇报?”环视众人一圈,与他所对视者皆低下头,只一人除外。看着立在大殿最前方,目光直视自己无奉承也无退缩的男子,上尊勾唇浅笑:“帝师,来,帮本尊研磨,本尊这就书写诏书。”

  只有妻和妾会帮夫研磨,讲的是红袖添香的闺房之趣,堂堂七尺男儿在金銮宝殿众目睽睽下帮另一男子研磨,还是名声败坏的斜佞之臣,传出去将会被多少人耻笑!

  然而淇澳只是顿了一瞬便道:“好。”

  他毫不迟疑的迈上台阶,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无半点不快,后面的大臣有人看不下去想开口阻止又被身边的人拦下。

  很快便走到上尊身边,上尊轻睇了他一眼开口道:“劳烦帝师了。”

  他整整衣袖开始研磨:“无妨。”

  嗤笑一声,“哎呀呀,”上尊状似无意的打翻了砚,淇澳被染了满身墨汁,好不狼狈。

  “帝师,你怎的如此不当心呢,”上尊蹙眉惋惜道,“当着皇上的面如此冒失可是大不敬,你说说,本尊该如何罚你是好?”

  淇澳不语,上尊只是笑也不吭声,场面一时间胶着起来,大臣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大殿上寂静无声。

  僵持许久上尊噗嗤笑出声:“好了好了,都如此紧张做甚。皇上素来喜爱帝师,帝师且脱下外衣让浣衣局洗了以示皇上恩宠,再穿上也是一份赏赐。”

  “也好。”淇澳垂下目光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只见衣带飘落,外衣褪下,他只着中衣立在大殿:“如此便多谢上尊。”

  终于觉得没趣,上尊摆摆手示意退朝。

  出了大殿有同僚递上自己的外衣,淇澳笑笑并不接受,一人走出皇宫。虽然衣衫不整,中衣下摆被墨汁染黑,他却恬然自适没有丝毫羞赧尴尬,更添几分快意洒脱。

  公子人如玉,美的在骨不在衣。

  小九早早在宫外等候,虽早已听说大殿上发生的事,见了淇澳还是不禁红了眼:“大人,马车上已备好衣物,去收拾下吧。”

  淇澳颔首,看到小九发红的眼圈他顿了顿道:“有人觉得这是天大的折辱有人却只道寻常。”

  “辱人者,惟本心耳。”

  他上车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小九还在思索,笑了笑道:“回府去吧,我去办事。”

  今天本没有让小九等候,想来是他听说了殿内的事来给自己送衣物,不过也亏了他,穿成那样去赴约确是不妥。


  穿过一条小巷,这个时间人们大多刚刚起床,天色还有些朦胧,日光清冷,铺子刚刚开门,老板睡眼惺忪的收拾货物,卖早饭的小摊挤满了人,孩子已经成群结队呼朋引伴的玩起来。淇澳停步注视着一切,心里微微温暖,忽然身后被轻轻触碰,他愣了一下转过身,是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见他看着自己女孩儿咧嘴笑开:“大哥哥,给你糖吃。”

  “……谢……多谢。”他接过糖不由自主向女孩儿拱拱手,做完才觉得有些可笑,女孩儿笑着跑走了,街角似是有人注视着他,这时他忽然有些窘迫,一边快步走开一边打开糖纸,将糖含入嘴里,甜意从嘴角流到心间。他轻轻笑了起来,的确……好甜。

  走了没多远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去,只是抬眼间,街两旁的房屋燃起火焰,地上已经躺了数个人。刚刚还笑着给他糖的小女孩儿现在倒在地上吐着鲜血,身前一道血痕贯穿了整个胸膛。

  几十个黑衣人骑着马拿着大刀,向男女老少挥下致命一击。

  “住手!”他变了脸色从腰间抽出软剑,无需他喊,黑衣人已经向他袭来,是他……对方的目的是他。

  他握紧软剑目光盯着最前面的两人,心里快速分析应从哪里挥剑,对方有备而来,暗卫现在或被缠住或被被杀死,能靠的只有他自己。他的内力不足必须用最省力的方法制敌,以求杀最多的敌人。

  腰间突然被缠上,他一惊,向后看去是……楚云夭。她一手御马一手拽着红绫大喊道:“走!”

  他顺着红绫扯的方向运力减轻重量上了马,楚云夭用力一甩鞭子马吃痛飞速窜了出去。

  楚云夭一边把控着方向一边递给他一把弓箭,无需多言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淇澳同时上了三支箭,三匹马随即倒地,再三支,三个黑衣人倒下……

  一路向京郊驶去,飞速狂奔了很久终于楚云夭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在一个山脚下的小林子里停下。

  “安全了。”她松了口气却没有听到回答,疑惑着转过身正要看看怎么回事,谁知她一动身子淇澳便直直滑下。

  楚云夭一惊,赶忙跳下马去接淇澳,才发现他早已昏迷不醒。他紧闭双眼面色乌青,身前插了一支长箭。也是,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带箭,想来开始他还能抵挡,后来体力渐渐不支中了一箭,箭头上涂了药,再接着他便昏了过去无暇顾忌,幸好,他中箭后立即封了几个大穴。

  为何不告诉她,不然也不至于此,楚云夭有些埋怨,云影与她分头行动一时指望不上,等着人来救不如等着人来杀,还是只能靠自己。她把马捆在一旁的树上,好在她习惯随身带药物,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药丸塞进淇澳嘴里,在他颈边点了几个穴位顺利喂下,这是丹房针对上尊平时用的毒专门研制出的解药。

  将淇澳的上衣扯开撕成条状,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和止血药粉,楚云夭将头发挽起开始处理他的伤。

  她认真细致地盯着伤处,拿着小刀小心翼翼的处理,剜掉烂肉挑出箭头挤出毒血,洒上药粉缠上布条。她松口气伸个懒腰,看看天色应该已是中午,她起身寻了一些纤细的小树砍下树枝堆在一起,打算坐一个简易的木床拖着他走,之前一路乱跑也不知这是到了哪里,但这儿完全没有遮挡不是久留之地,先找个山洞避上一避。

  因以前学着做过,很快便做了一个极其粗糙的木床,她轻手抱起淇澳把他放到木床上,然后把周围打扫一下,将不要的东西全部堆在马背上解开拴着马的绳子,“走吧。”她轻轻一拍马屁股,马打个响鼻踱着步离开了。暂时管不了这马匹了,牵上也是累赘,且任它自生自灭吧。

  楚云夭看看周围没有遗留下东西后便拖着淇澳向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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