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左左收拾好最后留在宿舍的一些小物件准备离开住了四年的宿舍，就在她抱起箱子的同一时刻，有支灰色的自动铅笔从抽屉里滚落出来。

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而后便放下了箱子，拾起地上的铅笔放进小包里，又抱起箱子离开。

在走廊上遇见了同寝四年的室友，也是回来收拾东西离开，苏左左放下箱子抱了她一下，像在客套又像在承诺的说如果以后再回来南昌一定记得找她。室友点头，说如果她要和杨初年结婚的话她一定会回一趟南昌的。

终于离开了学校，远远便看见一身休闲装的杨初年站在公交牌下等她，苏左左不自觉露出浅笑，然后加大了步伐朝着公交牌走去。

“真的准备留在南昌了吗？”苏左左仰起头，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左左你又在质疑我的生存能力了！”杨初年仍是这个一成不变的答案。

“当然当然了，要是你混得不好我怎么敢嫁给你！”苏左左抬的还是这条不害羞的杠，却是真正露出了幸福满足。

杨初年一手从她手中接过箱子，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笑得夸张，然后得意洋洋的喊了一句:“苏傻傻。”

苏左左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觉得，其实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遇见了杨初年。

所以，她突然就不怪沈木白了。

向来没什么志向的苏左左毕业后只是向老爸要了一间不怎么红火的铺子，然后用这些年储存下来的钱张罗着开了一家甜品店。因着自己的名字加上正好在繁华街道左转的一条小街上，便名左转，杨初年还一直笑她含糊。

空闲之余偶尔自己动手做一些手工品，当作小礼物送给一些顾客。左邻右舍们见店主年轻，又是个热情好客的姑娘，平常家里需要甜品都会直接给苏左左打电话，生意不是很好，却也能养活自己和这个店，不至于还开口问家里要钱。

杨初年和另外三个室友合伙开了一间小工作室，帮人设计婚纱服和室内装潢，顺带接一些摄影工作，因为新颖有创意加上四个小伙子为人都挺不错，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工作室的位置就选在左转的街对面，所以在不忙的情况下两人还是每天都能见到。

因为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了工作室，所以家在景德镇的杨初年和另一个家在九江的室友都住在工作室内的一个小隔间，苏左左起的早还会给他们准备早餐，然后送过去了再回左转。偶尔早些关门了还能和杨初年一起去附近的广场散散步，日子舒心又惬意。

一年后工作室做大了，九江室友却因为家里原因退出合伙回了老家，杨初年决定在外面租一套小公寓，把隔间空出来扩大了工作室的面积。

苏左左知道杨初年特意租在了自己小区对面的那个小区后一直说他蠢，怪他没有在工作室附近租房子，每天必须早起半个小时搭公交去上班。而杨初年则是笑着说虽然自己还没有足够的钱租在她所在的那个小区，但至少可以离她近一点，每天早晨在她小区门口等她一起上班，晚上再到店里等她一起下班回家，以后想起这段时光，会特别满足。

苏左左突然说不出话来。

        2.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苏左左趴在特意加在玻璃门边的木桌上浅眠，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慢慢抬起头，却在看到来人后惊讶得一下冲到门口，不确定的大喊了一句:“顾清！”

顾清取下了遮阳镜，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左左后满脸鄙夷的大吼:“苏左左你居然胖成了这个样要是被我哥看到他一定会觉得他当年瞎了眼！！”

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高中同寝的室友顾清后苏左左也没有介意她的话，只是拉着她坐在木椅上，自己则去隔壁买来两杯圣代，递给顾清一杯后便在对面坐下。

“姐姐还要吃蛋糕！”顾清不满的囔囔。

苏左左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接道:“想吃什么自己拿，不合您老人家味口还可以自己动手做。”

顾清果真就在解决完圣代后站起来走到后厨，十几分钟后端着一个小蛋糕出来，坐回木桌后便开始吃了。

高中那会儿顾清就是众人最嫉妒的狂吃不胖，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没变，苏左左抬头看了顾清正解决的蛋糕，居然还有着小白兔的图案。

“向书阳要结婚了。”顾清叉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说得含糊不清。

但苏左左还是听清了，叠着千纸鹤的手指不自觉顿了顿，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才撇嘴问道:“所以你这次回南昌是为了向书阳，我这又是自作多情了啊顾大小姐。”

顾清终于解决完了最后一口蛋糕才算心满意足，抽出几张纸巾擦干净嘴巴又将桌面的残余物清理干净后才摇头:“也不全是，最主要是我想你了。但这些年我在北京一直不敢回来，正好趁这个借口回来看一下你们。”

苏左左沉默了几秒后便站起来走到门外将营业的牌子翻过来，拉上了窗帘，又转过去开了灯，才重新坐回来。吐出一口气后说:“我们都给彼此讲讲这五年发生的事情吧。”

高中毕业后，顾清去了北京，因为分数没有达到本科线，所以选了一所大专混了一年半便出来实习，两年后直接进了现在的美容公司，挺受经理青睐，爬了三年后现在已经是高级美容导师，还算不错。

唯一不顺的就是感情，断断续续处过几个男生，最后都因受不了她总是拿自己和初恋男友相比不欢而散，而且每一个男友分了之后都会在一周内带着新女友在她面前晃悠炫耀，顾清最后一句话就是，幼稚得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也得跟着残智商。

苏左左安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脱口而出道:“向书阳还不是被你的幼稚给作走的，顾清这是报应你知……”可是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顾清的表情已经黯然。想说点什么缓和氛围的她只有迅速转移话题道:“那也比我好不是吗至少他是你初恋，我和沈木白什么关系我到现在都理不出来。”

“左左。”顾清转过头，望着窗帘外隐约可见的街道说:“我听说沈木白他后来过得不好，高中毕业后就混社会了，挺不如意的，不过这两年没他的消息了。三年前我在北京遇见了钟闻欣，和她谈到了沈木白，她说其实她都打算原谅沈木白和他和好了，但是她总觉得沈木白的心已经不在她那里了。因为那个时候杨初年就已经追了你两年，眼看着就要在一起了，加上我也不确定沈木白的心到底在谁身上，所以从来没跟你提过他。”

“没什么了，都过去了。”苏左左双手撑着下巴，假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继续说:“你还没见过辛言和小西吧，晚上我联系她们，明天都休假一天陪你逛逛，对了，向书阳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过去，也算替你向这段过去告别吧。”

“就下个月一号国庆，你说他怎么还是这么庸俗连结婚都选在这样的日子幸好新娘不是我啊啊哈。”顾清说着自嘲一笑，然后拎起包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道:“其实左左，上天就是公平的，当年我任性挥霍掉了向书阳的爱，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不好过，而他也终于得觅良人。你当年全心全意去为沈木白，他自己没有珍惜，所以后来他过得也不好，而你遇见了杨初年。”

苏左左低头摆弄着木桌边防辐射的仙人掌，直到确定顾清离开了后才转身回了柜台翻出包里的铅笔，然后摇摇头，塞进了抽屉。

沈木白啊沈木白。

        3.

苏左左已经记不大清第一次遇见沈木白的情景了，同一个班里的同学，起初都不认识，但是熟起来也快。

好像是因为有一次不舒服，向来乖巧的苏左左居然在班主任的课上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坐在后几排的沈木白不知怎么偷偷和她同桌换了位置，轻轻拍着她的肩问是不是生病了。

苏左左突然被惊醒，抬起头艰难的让眼睛睁开一条缝才看清旁边的人是他，迷迷糊糊只知道摇头，而沈木白看着她发烫的双颊，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然后笑着说:“有点烫，但不是特别严重，等下了这节课我带你去学校旁边诊所拿点药好了，现在请假太麻烦。”

像他平常穿的白色衬衫一样，他的声音也干净温暖，让苏左左觉得，她的脑袋没那么沉重了，但脸却越发烫了。

下课铃声一响，沈木白很自然的拉着苏左左的手，在众人惊疑下走出了教室。苏左左看着被他牵着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抽开。

在诊所量了体温后，医生开了些药，又递给苏左左一杯水，苏左左就着水吞下几粒药，对着医生说了句谢谢，然后抓起药放进口袋，跟着沈木白一起走出诊所。

刚走出门口，就碰到沈木白的女朋友，苏左左知道她，隔壁班的叶诗晓。起初苏左左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可能叶诗晓清楚沈木白的性子，对着苏左左微笑了一下，然后央着沈木白陪她去吃饭。沈木白回头摸了摸苏左左的头，微笑着说:“丫头，回去记得按时吃药，下次不舒服了记得和顾清她们说，哥陪你嫂子吃饭去了。”

苏左左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沈木白搂着叶诗晓朝街对面的餐馆走去。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苏左左看着开始被他握在手心的右手，才想起来顾清她们还在宿舍等她。

一回宿舍程小西就激动的拉着苏左左的手问她怎么了，苏左左拿出口袋里的药扔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说:“就是有点小发烧，你们自己去吃饭吧，我不想吃了。”然后直接脱了鞋子趴在床上不再动弹。

她也不知道，怎么没来由的就没胃口了。

后来苏左左才知道，沈木白会注意到她完全因为自己身边的两个兄弟，一个向书阳，还有一个就是顾君。

向书阳是顾清的男朋友，宠顾清宠得要死，而苏左左又是顾清的室友，还有就是顾清的哥哥顾君从开学起一直在追她，但是苏左左就是不喜欢顾君这样的男生，沈木白肯定会觉得她故作清高，毕竟顾君的成绩长相和家世都不错，追他的女孩子也挺多。

其实苏左左从很早就开始注意沈木白了，她喜欢他微笑时嘴角上挑的模样，喜欢他从她身边走过时淡淡的薄荷香，喜欢他总是穿着她喜欢的白衬衫，甚至偶尔瞥见他蹲在角落抽烟，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她也知道，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她虽不是懦弱，但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沾染的。

除非，他让她去沾染。

        4.

自从上次事件后，沈木白和苏左左也渐渐熟络了起来，苏左左本就是个挺闹腾的姑娘，和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加上顾君约她一起吃饭时总是被他妹妹顾清拉着一起，所以每次在一起都会有六个人，只有她和顾君不是情侣。

沈木白偶尔会打趣，说他把苏左左当妹妹，把顾君当弟弟，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他会很高兴。

而苏左左每次听到这话都会不自觉转过头不去看沈木白认真的表情。

他总是喜欢把她当孩子，她便也一直叫他哥哥。她知道他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妹妹，可是在她心里，她只有沈木白这一个哥哥。

沈木白挺宠苏左左的，甚至有时连叶诗晓都会吃醋，所以最后沈木白和叶诗晓分手差不多就是因为她。

原本挺愧疚的苏左左在看到沈木白云淡风轻的表情后彻底拉出了心里的小窃喜，然后拉着沈木白去了网吧，说是要陪着他一起，怕他想不开。

而沈木白只是拍了拍她的头，说一句:“真像个孩子啊。”苏左左难得一次没有反驳他这句话，兴高采烈的在他身边蹦蹦跳跳。

也是因为叶诗晓来找苏左左时，苏左左才知道为什么沈木白被女朋友甩了不难过，因为在沈木白的心中，一直有一个人，他的初恋，钟闻欣。

不知道是因为小心思被人偷窥还是真的无所谓，苏左左留下一句关我什么事然后不管叶诗晓的反应就转身跑回了教室。

说不在意是假的，苏左左一直觉得沈木白身上有太多她看不到读不懂的故事，所以一直甘愿以妹妹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但她总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她知道沈木白身边那些女生对他而言没什么不一样，她总觉得，总有一天，他会看见她。

但如果，他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那应该永远都看不见她的吧。

林辛言是宿舍里第一个看出来她喜欢沈木白的，所以很多次晚自习后她们两个人都偷偷跑到小操场，苏左左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毫不避讳的说出她心里那些小心思。

“听说沈木白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是隔壁学校的艺术生。”林辛言第一句话将苏左左原本就低沉的心打入了谷底，最后只是小声哦了一句，然后叹着气不说话。林辛言看不下去直接骂道:“苏左左你条件会差吗女追男隔层纱没听过吗你说你现在怂不怂啊。”

苏左左站起来冲着林辛言加重语气的哦了一句然后转身跑出学校，留下一句“我去找他啦亲爱的谢啦”，林辛言在身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回了宿舍。

苏左左给沈木白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网吧玩游戏，苏左左说要去找他，他说女孩子少进这种地方，便说自己出来在门口等她。苏左左觉得，至少她在他心里，是比游戏重要的。

苏左左赶到网吧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吸烟的沈木白，笑着跑上去。沈木白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什么事。苏左左刚想开口说她喜欢他就听到向书阳从二楼网吧探出头挥着沈木白的手机说他女朋友刚打来电话说在老地方等他，又朝着苏左左嘿了一句然后重新坐回位置上继续打游戏。

该死的向书阳，回去一定告诉顾清你又来打游戏了。苏左左在暗地里咬牙切齿的骂了一遍向书阳，却突然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看着吐着烟圈的沈木白，苏左左突然就把手伸进沈木白左边裤兜里摸出他的打火机，气势汹汹的说:“谁说女孩子才应该少来这些地方的了，你以后少抽烟少喝酒少进网吧，打火机没收了，我来替以后嫂子管管你你有意见吗，没意见快回宿舍睡觉。”不等沈木白说话，她自己转身快步跑回学校。

他都没有发现她有多了解他，甚至知道他总是喜欢把东西放在左边的口袋。

苏左左突然好想哭。

        5.

当顾清和程小西也知道苏左左不只把沈木白当哥哥的时候，整个宿舍都不能平静了。顾清扬言现在就把沈木白叫出来直接质问到底喜不喜欢左左，程小西也跟着附和，苏左左将怀里的枕头砸向顾清，大吼了一句她的事情谁都不准插手。

其实苏左左就是懦弱了，她不想毁掉现在这段关系，沈木白身边那么多女孩子，都像过客一样来了又走，就算她能和沈木白在一起又能怎样，最后分手了又分道扬镳吗。

她宁愿他当她是妹妹，一直宠着她。

清明节那天顾清说和向书阳他们约好一起去野营，除了他们宿舍那个书呆子还在为高考挑灯夜战不想浪费时间外，沈木白和顾君都会一起。

苏左左是很高兴的，虽然跟在沈木白身边一年多，但还没有过外出的机会，所以放假前夕就准备好了需要的东西，就等待着出发。

可是当苏左左跑到宿舍楼下只看到顾君和向书阳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就听到顾君说，沈木白不见了。

苏左左站在宿舍门口，直到里面有人要出来才反应过来，忙闪进楼道让同学过去，很久才慢慢挪出来，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怎，怎么会？”

“前几天我们三个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有两个同学骂钟闻欣臭婊子，木白冲上去就是一顿揍，结果昨天那两个同学叫来一伙人又在网吧门口堵我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就从后面窗户跳下来回了宿舍，可是今天早上木白就不见了，手机一直打不通。”顾君走到苏左左身边，很久又加了一句:“不过应该没事的，别太担心。”

“我都让他别惹事别惹事了他怎么就是不听啊混蛋嫌命长吗我都让他别惹事了他怎么就是不听呢混蛋……”苏左左说着便蹲着哭了起来，一直骂着混蛋，任谁劝都不起来，也不顾来往同学的目光。

苏左左早就知道沈木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虽然平常几个人在一起都其乐融融风平浪静的，但是苏左左的心从来就没放下过。

清明节几天苏左左找遍了所有沈木白可能会去的地方，拨了无数遍他的电话，最后还是找不到人。

假期结束所有同学们都回来上课那天沈木白还是没有回来，苏左左看着原本属于他的座位现在空荡荡的感觉心都被掏空了。如果不是林辛言极力阻拦，苏左左都可能找到他老家赣州去了。

沈木白回来的那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文化节，因为有程小西的节目，所以苏左左硬是被拽着来助阵。苏左左坐在台下，对台上顾君的主演的小品提不出半点兴趣，顾清一把抢过她的手机让她至少装出个样子给她哥看，手机却在下一秒亮起来，上面清晰的显示了三个大字:沈木白。

顾清抬头看苏左左，苏左左一直盯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最后又从顾清的手中抢回来，迅速站起来艰难又焦虑的从一个个人面前穿过，好不容易离开了操场中央没有那么吵杂了她才敢接通，然后颤抖的喊了一句:“哥...”

苏左左在校门口见到沈木白的时候，沈木白正倚在铁拦上抽烟，右手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左手吸烟的姿势还是那么熟练。

让她这么想念。

“给你的。”苏左左一走近，沈木白就递给她一个袋子，苏左左看了一眼，里面是她喜欢吃的各式各类的糖果。

苏左左把袋子捧在怀里，然后蹲下来，哽咽的说:“沈木白你以后不要消失了好不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有多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你知道吗...”

“你知道哥哥最害怕女孩子哭了。”沈木白也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所以左左别哭啊，哥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苏左左当时就想，就算他喜欢的人不是她又怎样呢，只要他好好的在她身边，什么都好的啊。

        6.

每次沈木白和女朋友分手后苏左左总是第一时间出现陪在他身边，但每次分手不会超过半个月沈木白身边又会出现新的女朋友。

但是这一次回来和女朋友分了之后，沈木白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女孩子。

苏左左也是从顾君口里得知，沈木白消失是回了赣州，因为钟闻欣在学校那边出了点事，那天骂钟闻欣的同学其实并不认识钟闻欣，只是气不过自己喜欢的女生都喜欢沈木白，又偷偷翻过沈木白的日记本，才知道沈木白一直惦念着这个人。那次没找到沈木白之后居然直接找了在赣州的朋友去找钟闻欣的麻烦，沈木白在接到朋友发来的消息后连夜赶回了赣州，一直把那些人逼到再也不敢动钟闻欣不敢找沈木白麻烦的地步才回了南昌。

沈木白真是喜欢钟闻欣啊，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苏左左在心里想，原来自己还是会在意。

“左左，木白他不适合你，就算他对钟闻欣死心塌地，也改不了风流的毛病，更何况是你呢。他现在没有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可能就是想着回到钟闻欣身边，所以，别傻了，你们之间没有可能的。”末了，顾君叹了口气:“我也不求你能接受我，可是我不想看着你痛苦。所有人都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他会不知道吗？”

苏左左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回到宿舍了还一直坐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

沈木白要回去了。沈木白要回去找钟闻欣了。沈木白终于要离开她了。

苏左左想到高一的时候，因为自己不会用小刀削铅笔，沈木白连夜翻墙出去给她买了自动铅笔。姨妈来的时候肚子痛，沈木白翘课去给她买来红糖为她泡好看着她喝下去。胃口不好的时候，沈木白会放下女朋友陪她一起去外面下馆子。生病的时候，不顾宿管阿姨在外面吼叫，直接冲进她们宿舍背着她去诊所。她数学不好，沈木白不厌其烦的教她，最后还总是被她嘲笑不就只有数学这一门功课过得去吗。每次回家，他都会送她到车站，然后摸着她的头说到了家给他打电话。有人欺负她了，他一定帮她欺负回去，连她被班主任骂，他都会护在她身前。

原来，这两年下来，她对他已经这么依赖，不想吃饭了，肚子痛了，要回家了，心情不好了，想吃什么了，都会给他打电话，而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出现。

那她呢，她为他做过什么。

他被罚跑步，她陪他一起跑。他被罚抄书，她知道他懒，连夜帮他抄好，还得学着他的笔迹，所以很多年后她还记得他的字迹是什么样子。他打架受伤，她为他上药，逼着他去诊所。他打篮球，她总是抱着他的衣服和买好的水和毛巾在操场外给他加油。太脏的衣服知道他没有耐心洗，便一定要坚持自己帮他洗。有谁说他坏话了，她一定站出来，虽然到了最后还是她被欺负，要让他来帮她出气。

还有什么呢，苏左左记忆特别深的应该是每次沈木白放下女朋友来接她的时候她总是躲在他身后朝着女生做鬼脸吐舌头，然后得意洋洋的跟着沈木白走。

所以，除了他们宿舍几个人，很多人都觉得，沈木白和苏左左一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所有不知情的人都信，苏左左总是跟在沈木白身后叫他哥，是因为她真的是他妹妹。

她为什么会喜欢沈木白呢，沈木白长得并不是特别好看，只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阳光温暖。因为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衬衫么，可是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那么多，甚至顾君穿着白色衬衫时，她都会产生排斥感。因为他对她好么，可是顾君对她也很好啊，而且，顾君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喜欢了她这么久。

但是，她就是喜欢他啊。

如果他要走了，他真的离开她了，她的生活会怎样呢。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往下想。

至少，一直到高考之前，她都一直觉得，她可以没有很多人，但一定不能没有沈木白的。

        7.

高三那年，很多同学都开始努力学习了，虽然苏左左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但还是有比以前努力一点学习，偶尔逼着沈木白一起写作业，有时特意搬了凳子坐在他身边逼他听课。

但是这种平静只持续了两个月，在一趟英语课上，苏左左固执的劝了沈木白好几次让他听课后，原本埋头睡觉的沈木白突然抬起头大吼一句苏左左你烦不烦啊，然后继续埋头睡觉。

英语老师清楚这个班哪些人不用管，到了高三都放任他们，所以最后只是让苏左左回自己的座位，然后继续上课。

全班人都看好戏似的望着苏左左，程小西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想发话的时候苏左左用眼神阻止了她，然后咬咬牙，搬着凳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好在这是最后一节课，苏左左不用担心挨不过去，所以课一下苏左左就冲出了教室。

苏左左以为沈木白只是不想学习，所以真的烦了，她也只是有点不爽他当着全班人的面对着她发脾气，但她还想，等沈木白找她道歉了她就原谅他。

可是沈木白一直没找她，当晚苏左左抱着手机不满的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还是没有沈木白的信息和未接电话，苏左左压抑下心里的难受爬起来洗漱，然后跟着顾清三人一起去吃早餐，最后拖着步伐回了教室。

沈木白没有来，一直到下了早自习。虽然沈木白以前也经常逃课，但是每次逃课的时候都会给她发条短信。说不清什么感觉，苏左左只能安慰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沈木白就是不再理她了，回来上课了苏左左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先放下前天的不愉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跳到沈木白桌前问他昨天上午去了哪里，而沈木白一句“关你什么事”把苏左左堵在原地。

沈木白就这样离苏左左越来越远了，好多次苏左左想问为什么沈木白都不给她机会。苏左左给他买的早餐他扔给旁边同学吃，苏左左帮他写的试卷他揉碎了扔进垃圾桶，她半夜惊醒给他打电话可能是没睡醒的原因他接了，苏左左一开口说她又做噩梦了沈木白就说等一下他把手机给顾君，然后苏左左便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咬着牙，最后还是忍住了哭，她不想吵醒她们，也不想她们太担心。

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月这样的关系，苏左左还是没有习惯沈木白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他没有变，只是对她变了而已。

沈木白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日，下了挺大的雨，顾清没有跟着向书阳一起去，她知道，沈木白不想让她去，这是第一次，他的生日他没有叫她。

苏左左一早就起床，买了一大堆需要用的东西，然后在一个废弃的工业厂房的中央用蜡烛摆了沈木白生日快乐四个字，中间是一个她亲手做的蛋糕，上面用白色的奶油写了四个小字:我喜欢你。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看不出来。

准备好了一切后，正好是中午，苏左左给沈木白打电话，说她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六点。因为六点后，他的生日派对就开始了。

苏左左知道沈木白应该不会来，但她还是想试试。

但是一直等到了六点，沈木白还是没有来的时候，苏左左还是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太累了，必须大哭一场才可以排泄一下心中堆积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因为一整天没有吃饭的原因，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其实初中那会儿就落下了胃病，高中也是因为认识了沈木白，每一顿都逼着她按时吃饭，已经调整了很多。但是突然一天不吃饭，胃痛起来一点不比以前少。

苏左左捂着肚子，看着旁边的手机一直亮着，声音缓慢却从未间歇。有顾君打来的，有顾清的，有林辛言的，有程小西的，唯独没有沈木白。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外面的路灯还不足以照亮这片黑暗，蜡烛早就燃尽，手机也因为一直耗电而低电量自动关机，沈木白还是没有来。

苏左左把手机塞进包里，慢慢向外面走去，雨时停时下，但现在正好下着雨。苏左左觉得雨打在脸上挺舒服的，便仰起脸去淋雨，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木白。

“我等了你整整十个小时，不过你还是来了。”苏左左笑着对他说，然后笑容渐渐放大:“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呢，不过还好，你来了。”

沈木白脱下身上的外套，走过来披在在苏左左身上，拽着她的手往学校的方向走。

苏左左一把甩开他的手，又抓起他的外套摔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大吼:“沈木白你到底想怎样！你不是一直说想吃我亲手做的蛋糕吗我做了你怎么不过来！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啊你告诉我啊！你凭什么可以这样！我不就是喜欢你吗！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沈木白！”

“左左，不要作践自己。”沈木白捡起地上的外套，然后继续拽着苏左左回学校。

“你放开我！”苏左左再次抽回手，盯着沈木白几秒之后，后退几步，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说她这是在作践自己。原来，在他眼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作践自己。

苏左左一直跑到了后山，找了一个可以容下她的洞口钻了进去，然后靠着后面的石头抱住自己瑟瑟发抖。过了几分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这是那次在网吧抢过来的，她一直留在身上，打火机亮起来的时候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敢进来的，但是她现在必须躲起来清净一下。

她甚至想，就是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8.

后来，苏左左很少去回忆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是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这一晚都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

她躲在山洞里，忘记了时间就按下打火机照明望一眼手表，然后继续闭上眼睛，但是不可能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能听到程小西的大嗓门在喊她的名字，后来相继听到顾君他们的声音，她能知道他们有多焦虑多着急，但是她不想出来，或者，她没有力气出来，连喊一句我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

即使以前陪着沈木白去网吧，也从来会在宿舍关门之前赶回来，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夜不归宿呢。

沈木白现在在做什么呢，肯定又觉得她在作践自己，不想出来找她吧。又或许，他就是断定了她只是像以往一样任性，第二天一早就会出现了，所以没必要大晚上出来找她吧。

她突然就觉得很冷，伸出双手环抱住了自己。

苏左左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睁开眼已经是医院了，顾清抱着她哭，她抬起手看见上面缠着纱布，才想起来昨晚用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几根手指。

她听着顾清的哭声，看着向书阳在一旁拍着她的肩膀，突然羡慕起她的爱情。

她不想说话，便没有人说话，最后只是把头埋进了被窝，彻底沉默。

她记得，那句别作践自己是沈木白当着她的面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从医院出来才知道，沈木白彻底消失了，因为属于他的座位，已经空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苏左左的胃病已经恶化到必须每顿都按时吃饭，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很多东西都不能碰的地步。她默默接受这一切，假装沈木白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不如以前爱笑，也不如以前话多。虽然，她一直记得，他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后来，顾清和向书阳终于分手，她看着抓着一堆奶油哭得撕心裂肺的顾清，突然觉得，她已经老了，连这样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还记得，向书阳和沈木白都喜欢甜品，她和顾清总是陪着他们去学校对面那家甜品店，向书阳喜欢在蛋糕上用青色的奶油画一个白兔的形状，因为顾清最喜欢青色的奶油和大白兔娃娃，而沈木白说他希望有一天能吃到苏左左亲手做的蛋糕。

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很多次顾清和苏左左都会偷偷去甜品店，让老板教她们做蛋糕。可是，像沈木白没能吃到苏左左为他做的那个蛋糕一样，向书阳当着顾清的面摔了那个蛋糕。

那应该是第一次，向书阳对着顾清发火，而顾清也清楚，属于她的向书阳，终于彻底离开了她的生命。

就像她清楚是她把向书阳逼走了一样。

高考后苏左左试着打了沈木白的电话，居然打通，两个人像平常一样聊天，聊到最后，苏左左问他她能不能去赣州找他时，沈木白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挂了电话。

苏左左终于能痛哭出声。

所以在通知书下来后，苏左左放弃了第一志愿的赣州，选择了留在南昌。

其实苏左左已经从顾君那里知道，沈木白突然这样对她的原因就是不想她再这样下去，他一直知道她是喜欢她的，他不想打破这种关系，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只是顾君一直在他耳边提醒他应该为她考虑，到了高三所有人都在努力，他才明白过来，他不应该再这样。

她看着顾君抬头，听着他说对不起，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能假装释怀的说，都是为了她好嘛。

因为，她做不到。她就是怨顾君说了这些，她为了维持这份兄妹感情一直小心翼翼，最后却因他而打破。虽然。她也知道，最重要的，是沈木白对她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爱情。

可是，哪怕高考后各奔东西也好啊。也别这样，让她记他一辈子。

她一直有试着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并没有继续念完高中，也知道他并没有和钟闻欣在一起，知道有一段时间他过得很辛苦，知道他慢慢收敛了以前的桀骜不驯。

偶尔也会发条短信问候，每一个他的生日，每一个情人节，每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他偶尔也会回她一下，但是其实他回不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他还知道，她一直记得他就好。

最后一次与他的联系，是在大三情人节那年，差不多已经分开三年，她答应和杨初年在一起的不久后，问他要来了地址，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寄回了给他。

有帮他洗衣服时偷偷留下的一件有他的味道的白衬衫，有她抢过来的打火机，有他买给她的她一直留着的东西，还有一个后来的她自己学会了亲手做的第一个杯子，上面有他的照片。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那支自动铅笔。

        9.

国庆那天，苏左左一早就被顾清吵醒，然后打着哈欠看着顾清小心翼翼的包好她花了一个早上做好的蛋糕，然后又被拽着往向书阳婚礼的酒店跑。

虽然是婚礼，但是苏左左程小西和林辛言为了照顾顾清的情绪和面子都没有拉来各自的男朋友。

因为时间尚早新娘又是本地人的关系，所以向书阳还在酒店忙着布置现场。顾清提着蛋糕进去的时候，向书阳正从里面走出来。

向书阳还是像五年前分开的时候一样，温文儒雅，嘴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只是更显沉稳。看见顾清站在门口，像当年等了她很久才看见她从宿舍楼上下来一样，笑着说:“阿清，你来了。”

顾清愣了几秒，然后艰难的扯开一丝笑容，笑着提起手中的蛋糕:“嗯啊。嗯那个，这是我刚做好的蛋糕，虽然当年那个你没有吃，但是现在我手艺可比那时候好多了，就当送你的结婚礼物好了，可别嫌我小气啊。”

向书阳盯着蛋糕很久，嘴角的笑容都快要凝固，才从顾清的手中接过蛋糕，颤抖的打开，然后当着四个人的面，一勺一勺把蛋糕吃完。甚至在触到白兔图案的青色奶油时，能明显感觉到他停顿了很久，才压抑住不把它往顾清嘴角送的习惯，送进了自己嘴中。

其实向书阳从来都不知道，当年他摔的那个蛋糕，竟然是顾清亲手做的。

正好在向书阳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嘿，好久不见。

苏左左转过头，虽然不知道他是对着谁说，但还是开口接了这句话:“嘿，好久不见啊，哥。”

沈木白的白衬衫已经换成了白色西装，只是当年温暖的笑容还没变，他慢慢走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苏左左的头，依稀能辨出当年的宠溺:“什么时候你结婚了，哥一定来得更早。”

苏左左望着他，笑得特别认真:“一定。”

向书阳的婚礼对这几个人来说更像是一场同学聚会，只是高中没有人主张，便从来没有相聚过。

程小西没有了当年的横冲直撞，安静下来的她居然也变得温婉。林辛言入了社会依旧像当年一样，话不多，却字字珠玑，一针见血。顾清也像是终于放下了这段感情，司仪主持过程她跟着鼓了很多次掌。顾君沉稳了很多，身边跟着一个挺文静的女生，顾君每一次回头看她时她都会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沈木白的言语间没有了当年的一意孤行和不屑一顾，更像个会照顾身边人的大哥哥。

吃完饭之后，程小西和林辛言都回了家，沈木白和顾君还在陪着向书阳敬酒，苏左左和顾清一起回家。两个人都像是放下了过往一切，言语间都是轻松自然，未来一派美好。直到杨初年来接苏左左，顾清才笑着挥手继续一个人往前走。

杨初年握住苏左左的手，笑着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在她说她见到了沈木白的时候，苏左左感觉到了杨初年微妙的变化，然后大笑出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吗？”末了，苏左左停下了笑，突然认真起来。

“因为我帅呗。”杨初年很自然的接道。

“因为你让我再一次相信了感情。”苏左左不理会他的无厘头，很认真的说，然后在接收到杨初年不满的眼神后，又小声加了一句:“还有就是因为觉得你长得很像我未来的老公啊。”

杨初年望着苏左左还略带羞涩的脸，扯出的微笑幸福而满足。

因为，他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沈木白，还有人会对她这样好。而且，比他更长久，视她为唯一。

或许，她从来不是强求唯一的人，却必须要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