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读过汪曾祺先生在1985年写的阿城,当时,后者在汪老眼里还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作家,现在在我们眼里,阿城已经是父老一辈的了。时光如飞梭,但是好的作品始终会闪闪发光。
知青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阿城应该是一名知青,所以,他对于知青的生活是熟悉的,对知青的现实、胆小、抱负、老实,他太熟悉了,因为那就是他们那个群体的真实生活。知青是一个特殊的时代群体,是一个经历坎坷,别具风貌的群体。他们“老老实实地面对人生,在中国诚实地生活”。个中滋味,只有身处其中才能具体体会。而阿城,通过下面几篇文章,真实地传达给了我们。
《棋王》《树王》《孩子王》的篇幅都不长,各具特色。我读这类小说的时候总是排斥一些令人压抑的情节,也担心会读到一个不好的结局,所以平时内心是排斥的。但是当我悬着心读完这几篇小说,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结局都是好的。太难得了,我觉得阿城确实应该是乐观主义者。
棋王王一生是个爱棋如痴的人,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应该有吧,看阿城描述王一生下棋,会让人觉得是一个武林大会现场,为了争夺武林盟主之位,高手对决,毫厘不失方能成功。尤其最后,王一生用一己之力对九个人,作为读者我都为他捏着一把汗,连环大战,耗费的是体力和心力,那场景、神态、心理描写都让读者如临现场,跟着紧张不已。王一生赢了以后,呜呜地哭着说:“妈,儿今天明白事儿了。人还是要有点东西,才叫活着。”是的,人总要有点东西,才能叫活着。
王一生的出身注定了坎坷,但是他对象棋的痴迷会让他忘了不好的过往,唯独在“吃”的时候,王一生还是那个王一生,那个贫困交迫的孩子,那个怀揣着妈妈用牙刷把磨出来的无字象棋的王一生。文章开始部分就描写了王一生在火车上吃东西的场景,细致、传神,将一个节俭、生活窘迫的棋王刻画的入木三分。后来,大家在农场的时候吃蛇,这是“打牙祭”,是享受,是没有饿肚子的时候吃的快乐,与前面完全不同。看阿城写吃,会饿。吃确实是很重要的,民以食为天,吃才是人生第一要事。而这一点,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自然也是无法理解的。现在的人写“吃”,总不如视频来的直观,但却少了想象的丰富层次,差得太远。
阿城有敏锐的观察力,所以他把知青们的生活写得充满生活气息,那些沉默、不甘、上进、自私、朴鲁……《树王》里面肖疙瘩的死亡,谁能说不是时代的悲剧,不是造化弄人?树王悲壮地死去了,在那棵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树化为灰烬以后。谁说悲剧的时代没有懂得真善美的人?时代的荒谬、人性的冷漠,都在这篇文章中了,这篇看得我很难受,为肖疙瘩不值,也为东北的林海不值。不由地想起来现在的绿化树,所谓“有用的树”给多少人带来了巨额利润,但也给多少地方带来了环境污染?化工品、污水、机械……工业化的加速发展如果以人的生命为代价,意义何在?阿城的文章是不过时的。
阿城是敏感的,有思想的。在经过了言谈谨慎的特定时期以后,他能把这些小说以文字的形式讲给我们听,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读者的福音。《孩子王》写的是知青当老师的经历,结果“我”还没有教多久,就因为不按照上头的规定教课,又被攆回生产队的过程。但是就这么一段不长时间的“孩子王”经历,“我”却教出了一个会写文章的好学生王福,王福的作文最后一句:早上出的白太阳,父亲在山上走,走进白太阳里去。我想,父亲有力气啦。我读了好几遍,出白太阳的天气,父亲的病好了吗?哑巴父亲肯定是为了让儿子能上学而拼着命去工作的。每个望子成龙的父母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努力。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被从教室攆回生产队,然而并不难过,因为“我”知道,这就是现实,个人是没有办法跟现实斗争的。知青们都是被从“好日子”里甩出来而明白了太多道理的人。
“我”所能做到的,是坚信:
脑袋在肩上
文章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