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晚的茶喝醉了
明明很困了,心脏却还兴奋着,辗转难以安睡。事实上昨晚也是近三点才睡,这是放假的一个弊端。你的作息,和规律的生活习惯,轻易地被打破,被扯离轨道,同时你还没有强烈的愿望去设置回来。
昨晚一个认识数年的人,突然和我说,草草,我追你可以吗?我想成立一个家庭了。这话来的如此突兀,让我一瞬蒙圈,等细细聊开,才发现,是因为他现阶段的感情生活,有了巨变。就想起了朋友圈里似乎很正能量的我,他大约希翼,我可以带他出来。
我如实表达了对他想法的无语和拒绝,同时也想,我竟还可以成为他人的婚姻储备对象?当然,他平静下来已与我解释自己情绪的失控,我也决定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中午的满月酒,不太想去,一方面想补觉,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自己在人情往来上有自然的疏离。即使见面多次,我也很难喊对家庭枝系里七姑八舅的姓名,在我看来,许多亲戚长的都很相像,到底谁是谁?
在此时,却十分庆幸自己去了,有看到可喜的红鸡蛋,和软糯的新生命。更和学哥哥开始了从未设想的聊天,虽然他的第一句话是,草草,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_-|||
跟随学哥哥去到他的工作单位,县里的精神卫生中心。和他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玻璃对面,现实生活中已经确诊的重度精神病患者,聊他们的症状,聊精神分裂,聊躁狂症,聊双相。更在他的家里喝到暖暖的红茶,喝到饱,或者说,喝到醉,致使无法安睡,那,就写写吧。
我之前并不知道学哥哥在精神卫生中心上班,同时与他除了在家庭里的红白喜事上见面,并未有过多少交谈。只是当得知他的工作单位时,我直觉可以和他谈谈,自己目前在心理行业里的摸索。同比你有更多生活经历,同时有着睿智人生观,性格平和的人聊天,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我感激学哥哥耐心的倾听,中肯的意见,更感激他愿意带我去到精神卫生中心,或者通俗意义上,大家说的,精神病医院。
我没有设想过,精神病医院该是什么样子,但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去的地方。它不同于普通综合性医院的专科医院,它收纳的病人都极其特别,病人的药物费用由国家承担,但确诊住院的病人都至少需要数月乃至更长,或者是持续终生的封闭式强制治疗。
但它也是医院,有着挂号,药房,护工,只不过相比普通门诊的门庭若市,它显得寂静。但也不全是,学哥哥说,昨天他刚收诊了一名由公安拷着手铐,强制带来的病人。男性,71岁,脖子上挂满了塑料的廉价项链,10个手指也戴满戒指,都快箍进肉里,他说夜晚会有菩萨通过戒指和他说话。他情绪高昂,坚信自己的想法,喧嚣吵闹。
学哥哥说,被公安由手铐拷来病人是常见的,大多是已经失去自知力,并不认为自己有病,但或多或少已经产生了对自己乃至社会的危害,家属无奈,只能报警,被强制带来治疗。
也有经过诊疗达到出院标准,过后自己来主动拿药的病人,下午就遇到这样一位。刚到学哥哥门诊室时,就已经注意到他提着一个白色纸袋,在走廊徘徊,是那种很缓慢的,来回走动。起初以为他在等人,大约在走廊徘徊一个小时后,他走进了门诊室,拿出一张写了药品名称的白纸,和精神病人卡,和许多身份证复印件,是他本人及他的家人的。他所有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节拍,脸部表情有点木呆,他用断续而颤动的语调说,医生,你帮我拿下这些药吗?
学哥哥在接到药品名称白纸时,就蹙了眉头,他在之前和我普及了精神病性的药品发展,及不同药品的副作用及缺陷。这位病人所写的药品,都属于比较有历史的旧药,这样的旧药,价格相对低廉,但副作用比较明显,长期服用会逐步导致不可逆的精神衰退。这几类药品性质重复,同时服用副作用更是成倍累积。
学哥哥问他,这是谁给你开的药?病人年龄51岁,面容比实际年龄要衰老,带着眼镜,身材瘦削,但衣着整洁。他似乎努力思考了一会,慢慢回答,不晓得了啊,声音因为拖的长,是抖索的。而后他自己说,他之前曾在院里治疗,后来出院的。学哥哥问他,什么时候住院的。他抖索的回,在老城。
学哥哥不再多问,还是在老城住院,那服药历史必然已超过十年,甚至不止。这样的情况是不能轻易调药的,因为病人的血液浓度已经适应了之前哪怕不合理的药物剂量,突然调药,极易引发病情的严重反弹。
但事实上这位病人的情况诚然不算好,他整体脸部表情僵硬,他曾尝试笑,但双颊的肌肉明显抽搐,笑得并不自然。他的反应和动作都是迟缓,这些显示他已经出现明显的精神衰退。学哥哥减少了他自己写的药物的开药量,也很直接的告诉他,他这样的服药是不规范的。旧药副作用在他身上已经很明显,现在有了新药,虽然贵点,但不会加剧副作用。
他似乎愣住了,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医生跟他这么说,很长时间的低头沉默后,他断续开口,那能不能调成贵一点的药?学哥哥摇头,说,你这次先这样去拿药吧,下次再说。
而后学哥哥带我去往住院部,今日刚收诊的病人,有亲属要求拍照,但病人拒不同意。在过去的路上,学哥哥说,像刚刚这样的老病人,服药多年,调药十分麻烦。为了安全,是需要病人家属在场的,以便关注服药后情况,今天他独自过来,没办法直接调整。
于是,我再次来到了那堵玻璃窗前。中午刚来时是午睡时间,玻璃窗直接对着的活动区域,人并不多。活动区域大约100多平方,用密码锁锁住,门很厚,铁皮包裹,门上有余手型形状的洞,可以伸递物品。
活动区域墙上有一台电视,7/8排吃饭的木制座椅。中午学哥哥与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有一名大约17/8岁的男孩,从我刚站住时就一直盯住我这个不速之客,眼神充满狐疑,并跟着我左右观察。我注意到他的肩胛布满抓痕,应该是自己抓的。他手里握着一瓶绿茶瓶装满的开水,没有预兆的,他突然将水从传递窗口递出来,对我说,你拿走吧,我不要。
我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但很快调整了讶异,冲他微微笑,回,我不要,你留着吧。他也不急,但异常坚持,继续说,我不要啊,你拿走吧,并将水瓶往外递出来。我轻轻把水瓶推回去,和他说,我真的不要,你喝吧。他立刻将水瓶又推过来,说,你拿走吧,我不要啊。我们这样的对话和动作,就在他的坚持下持续了10多次,直到一直在他旁边自言自语的一名老年人,伸手拿走了水瓶。他并不反抗,我也再次冲他笑笑,学哥哥说,他有智力缺陷。
等这次再回到玻璃窗前,发现里面的人一下多了许多,显得有些拥挤。学哥哥说,目前院里住院部一共四层楼,大约300多床位,但目前病人一直在持续进来,加上在走廊的加床,院里一共收诊了400多病人,基本彻底饱和。新的病房和更宽阔的活动区域还在修,短期无法投入使用。我们所在的第二层就收治了100多病人,我数了数,此时活动区域里大约有60人。
我看到之前要递我水的男孩正和其他不少人靠坐在墙角,没有目标的盯着前方。而学哥哥要照相的病人,因为情绪极度不稳定,一只手被拷在桌子上,他拒绝照相,也拒绝穿衣服,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他瘦的几乎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大约就是一层皮包着骨架,学哥哥叫了几位同事帮忙,很不容易的拍到照片。
我看到在医生离开后,他激动的把头撞向桌脚,幸而没有真正撞到,但他一直持续着撞击的动作,不时在凳子上大力拍打着可以灵活的左手。他的身边,有病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我问在旁边的值班医生,他们赌钱吗?医生回,一般不赌,最多赌烟。我疑惑,里面让抽烟的?医生回,让抽,每天定时定点抽,不会给他们打火机,不然犯病时危险。
医生说,护士会推手推车进去售卖食品,饮料等。他们的家属来探望时,会给他们钱,自己购买。学哥哥说,院里只有2/3个女护士,大多是男护士,不然病人发病时,女护士很难应付。
打牌的病人只有两桌,大部分病人都或坐或站着,或低头一圈圈绕圈快速走着,但即使一个个紧靠在一块,也几乎没有任何人相互交谈。不时有人走到玻璃窗前,眼睛直直的看向斜对面的医生办公室,我读不出他们眼神里的内容。
我问学哥哥,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吵的?学哥哥回,因为他们吃药了,药性大多是抑制兴奋的。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下午离开时,发现车子停的位置正对着病房窗口,透过防盗窗,我看到四层楼都有人站在窗口,向外看。第四层是女病房,从下往上看,我看到三个女人,她们的神情似乎无或波澜,只是安静地,往外看着。
第三层的一个男人,平头,手里还端着吃饭的碗,好像看见我看着他,竟遥遥地冲我举了一下碗示意,表情莫辨。我又一次愣住,迟缓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呼,好晚了,写累了,其余的细节就不多写了。最后,要谢谢学哥哥昨夜的煮茶相待,喝的很满足,聊天也极其有收获,无论是专业医学内容还是生活忠告。同时还送给我了一张普洱茶饼,四颗普柑茶和一副饮具,谢谢学哥哥和嫂嫂的热情。
最最后,谢谢今天一天(7月21日)的经历,我不想过多评论,或赋予多少道德含义,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恐惧。诚如学哥哥说,我们人么,活在当下就好,简单点,轻松些。
各位,早安。我怕是要睡到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