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走在路上的时候,幻想一辆车撞向自己,弹向高空,像烟花一样在摩登大楼顶端炸开,黑夜会伸出双手拥抱他,人们也会为之惊叹。
作为一个日常表演工作者,幻想是在脑中进行初步创作,而实际能够捕捉并剥下的只剩勺子上的一点残渣,大多时间,必须得承认这份平庸,热望的火苗在此种烦闷的间隙里脆弱又不至熄灭,得以支撑Q的每一天。
午餐时间,Q依旧只在脑中思考两件事:若是慢嚼二十三口才能饱腹消化,自己也将会被制成海报裹在商品外,那是发丝都精致到使某一族效仿而自身无可超越的地步,或者时刻注意面向饭桌的那口大钟,遗憾的是它失去了三根指针运动的秩序,取代它的是默数和改变,在每跳到一个数字之前,必定会完成这顿餐食。
Q接到通知已是下午两点,公司为了训练员工,配备了一个女人作为Q的搭档,完成恋爱的项目。
Q郑重的站在穿衣镜前观察自己,匀称在这儿绝对算是个贬义词,没有比例分化,也不在任何一处散发活力,天生垂下的眼角,疲惫将其他五官也皱在一起,没有舒展的愉悦感,那几件不合身、不适配的外装更添了几分别扭。他想把自己认成十岁也是可以的,以可爱来掩饰这份拙劣,老人也是可以的,精力匮乏有了合理的辩词,唯独不是一个美好的年轻人,他又的确二十多点,朝哪儿说理呢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身的准备成了无用功,要是面对她,气味和声音才重要吗?庆幸的是,她不必领教自己那不入流的演技,只是她,如果她要成为一个盲女,则不必扮演,镇定的坐在沙发中线上,似乎被事先引导过,而不是依靠天赋,一双眼被嵌进那张雪白的脸上,纵然失神的滚动,肉粉色的眼形却很好的迎合着它,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淌出自然的流畅之美,Q在徒劳之中被打动,如果爱不必扮演,就即在此刻出生。
他喝了一口水,她只听得见茶具和桌面的触击
“你好”Q艰难的发出一声问候
得到温和回应之后却再也无法展开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在脑子里搜索一切,从戏剧里某个艺术家的情人到文本里那些令人心碎的桥段,没人教他如何跟爱人相处,哪怕是一次平常的约会,他担心自己的沉默使对方不安,又或为自己的无趣加深了印象,他慌张的开口,冒出几部重映的院线电影,自己的偏好,大多时候无感的形式啦,他紧张的偶尔抬眼看她,看她宁静的脸泛出一点波纹,直到为时已晚“我真是个自大狂”他心里想,在一个盲女面前高谈阔论的小丑,没人在观众席下提示他,在失智上他顿悟了精髓,但愚蠢还似疯狗似的咬紧了他的衣后摆,无法脱身,他尴尬而又急促的收尾,唯一安慰的是自己因羞怯而涨红的脸不必被人审视。随即陷入沉默,沉默也不对,沉默是误解的变形和特定的羞辱,莫非有人规定盲人不配看电影,这可是门综合艺术,而自己有失偏颇的心成了不公正的法官,糟糕透了。
Q看着光从湖蓝百叶窗的缝隙里切进来,把这间餐厅的空间扭转成多维的视点,人们在灰黑白之中丧失了色彩,似乎每一面都暗伏着点不为人知的局势,他再次深切的望着眼前,白纱裙透着光,老式波点朝四面八方吐露矜持,但如果他想,只要他稍微站俯下身子,即可窥见那肩骨下的欲望,倘若他们互生情愫,他便可以轻易的埋向她的身体,感受她沉静而又无限的心,不然就如神像一般抱住她,使她紧贴住自己,向她祈祷,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他就这样在幻想中僵持。
可依旧没人教他如何生活,他只看得见一位盲女的纯洁,却承受不起某种辛苦,辛苦的托付和承受不是一面之承,在到达边界之前,不可知不可想宛如地雷一样埋在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
他希望自己是个音乐家,至少会那么一样乐器也好,好到可以传达自己的爱,而不是像空洞一样,在空洞里吟咏独角戏,要不自己也丧失一件能力,好得到对方的谅解,但他意识到这不过是无能的借口,要是一切符合某种设想,他还是他吗?
临近建筑物的钟楼上敲响了三声,女人和Q告别,Q起身制造了热情,分别的热情好似能维持些快意,他看着女人消失在门合上之后,他认定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失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