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灰也辞职了。

本来在武汉做的挺好的，一年之内也连升几级，今天却在好友群里告诉我们，他辞职了。

本来在毕业时也是他自己拒绝了其他地区的offer，一门心思的想要去武汉，这座充满萋萋芳草、历历晴川的城市。

在毕业之前，我也曾劝过，不要离家那么远。太远了，你辞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却笑着说，小一，我们总不能囿于家乡，只有我们荣归故里时，家乡才是自己的家乡，否则最多只是自己的一个出生地而已。

果不其然，辞职了。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小灰灰的辞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无非验证了自己以前说的那句话。我私下找他聊了下，想着这么受上司的重视，应该在原来的公司好好干，他现在的发展和平台不算老同学中最好的，也算是中等偏上的了。可是偏偏在我们以为他会走上自己的康庄大道时，他却釜底抽薪，连自己的下家都没有想好就卷铺盖走人了。

聊到后来，他跟我说：

小一呀，人呢，这一生总要体会一次空无一物的感觉。你放下了东南一切，只身一人，远走西北，我何尝不想着和你一样，尝尝那种空无一物绝境逢生的感觉。在武汉，自己只能坐吃等死，看着我的上司，一个40多岁的老处女，再想着现在自己20岁的年纪，就能看到自己年过半百的样子，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不是我想的，更何况现在我独自一人，不用拖家带口，还是多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是，你深得上司的赏识，在武汉发展的飞黄腾达的机会不是很大？

深得赏识？呵呵。小一呀，我这辈子都没有过什么优越感，光不自卑就已经用尽全力。上司照顾不过就是希望我对他鞍前马后，卖血鬻肉。我了解我自己，我缺少的不是经历，而是勇气。

可是，你下家都没有寻找，是不是太冲动了？

你别可是的了，下次来福州，我做东……

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另外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K姑娘。

K姑娘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师范院校毕业后没有听从父母的建议留在家乡的小县城做一名人民教师，刚刚踏入社会的他一门心思地窜入男朋友L的家乡，想着，只要有爱情，身在异地又何妨?在男朋友L的家乡找了工作，满心欢喜地盼望这与男友L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毕业半年后，K姑娘的男友L跟她说，自己不能在小城市窝囊一辈子，得去大城市发展，寻找机会。K姑娘当然不同意，两人吵了好几天，最后男友L还是坚持要去大城市。就这样吵着分手了，K姑娘留在异乡小城镇。

故事的结局要是这样也还好，毕竟两人从大学校园一直到社会，其中的感情没有谁错谁对。

去年年底在H城开全省教学会议，L也来参加会议。在会议之后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从以前的老同学的口中得知，K姑娘和L分手之后，就谈了一个自己公司的人，半年之后就把证领了，如今孩子也已经两岁了，家庭和睦，与丈夫相敬如宾。

L听后，突然嚎啕大哭，深深自责。

我听罢L的哭诉，就纳闷了，是你当初即使分手也要去去大城市浪的，现在人家幸福快乐了，你哭是个什么意思？

我恨自己，为什么给她幸福的不是我？

旁边一哥们插话道，当初提出分手的可是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这都过去了，再也挽回不了了。丫的，我就纳闷了，当初K姑娘不顾家反对都愿意和你双宿双飞，你丫的倒好，丢下她一个人跑了。你说你哪里来的优越感，总觉得人家要贴着脸皮陪着你打江山似的。

我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优越感，光不自卑就已经用尽我全力。L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咆哮道。

后来，我才知道，L并没有去什么大城市，只是去了临城谋的一份普通的工作。家中他是老大，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父母身体不好，如果K姑娘当真要和他在一起了，结果可想而知。L以为毕业了可以分手，谁知K姑娘的犟脾气，跟着跑到他家乡来了。后面的事情都是我们能看到听到的了。

我没有评价这事的做法是错是对，惯用的偶像剧里的情形如今十分无奈地摆在眼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道难题。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屈服与现实，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一无是处的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那次聚会之后，L和我去滨江大道去吹风。那晚，他借着酒劲告诉我，小一，你知道吗？我非常害怕他和我在一起之后的日子，K姑娘从小在独生女的环境长大，她如果真的嫁给我，几乎可以看见以后的日子她被我家所拖累。我没有什么优点，高中我也是拼尽全力才考进一个地方院校，走进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挺满意的成绩，也慢慢地与众人无二，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爱好，有擅长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和周边的同学比起来，我在这个集体可有可无。可K姑娘不知怎么滴，就是看上我了，一开始以为她是玩玩的心态，自己也没有当真，可后来事情就不按照自己所设想的剧情发展。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连自己的家庭我都扛不动，更别说给K姑娘一个幸福的未来。

我说，你真他妈的窝囊。

是呀，有时候，在现实面前你不得不低头。你得承认你不如别人，有些人一出生站的起点线比你行将就木的终点线还远。

那晚，L跟我说了跟多。

那晚，L像极了一只斗败的丧家犬。

我对L骂了很多次的窝囊。

我吹了很久的风。

现在仍身在黉门的我，不知道小灰灰的选择是对是错。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方式，我们根本无法左右，身为朋友，我们只能在其选择的时候给与适当的建议，最后的抉择还需自己做出，并为以后这种抉择产生的后果买单。

L那次哭过之后，会到临城安安静静地上班，日子还是得一天天不愠不火地过下去。对L来说，日子原地踏步，远比跌宕起伏安全可靠的多。

其实在他们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担心，和L如出一辙。总是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小心翼翼，从来不敢迈出规则一步，在规则里面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导致原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只从把自己埋进在规则的棺椁之中，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盖棺定论，自己的鼠目寸光，给周边朋友不少隔靴搔痒的建议。

这尘世的陆离早就与我无缘，我躲在棺椁之中，也再也没有看见炊烟柳下，风花雪月。一味的在众人所堆砌的堡垒中孜孜不倦，却又觊觎城墙外烟尘味。

有人问我，小一，你为什么还在学校之中躲着，难道校外的俗世真的令你闻风丧胆？

这哪是害怕呀！学校中的生活也不见得比社会纯洁多少，毕竟，长大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周围都是成年人，都是用着成人的规则在玩游戏，你要么走进规则，被虐的心力交瘁；要么标新立异，独自一人。

可这分明就是害怕呀！在以前引以为傲的分数，到后来竟成了怎么也丢不掉的包袱。也是那令人歆羡的分数把我送进这座至高无上的黉门之中，以至于现在，看着别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自己一无是处。现在的我就光不自卑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哪还敢进入社会与别人试比高？

我和小灰灰何尝不一样，不可否认，在极少的一部分人眼里，我们比他们优秀，读了别人羡慕的学校，找到了别人觊觎的工作。可是，当真又有多少身在其中的人，是优越感充盈的？我们都只是努力不自卑而已。至于比别人拥有的优越感，真的与我们无缘。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就越容易把日子过的举步维艰，一副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在现实面前我们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对待陌生的事物不敢去了解也疲于去了解，独自一人呆在自己为自己画的圈里面苟延残喘，生老病死。

对于陌生的世界，我们强颜欢笑地安慰自己：一个人挺好，人际关系复杂仅直就是累赘。在灯红酒绿间，本不善于阿谀奉承，何必为了这些事去蝇营狗苟。经营自己，独善其身，挺好！

安慰完之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一下。

我们自己也知道，这哪是独善其身呀，这分明是自卑呀，是没自信呀。

生来有优越感的人，跟畏首畏尾的人不一样，他们有能力也有资本经得起人生低谷。而那些自负的人，努力就是为了不自卑，仅此而已。

而我所有的自负都来源于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源于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充满疑惑。我假装无情其实痛恨自己的深情；假装自己八面玲珑，其实是特别害怕形影单只、茕茕孑立；我来到西北，以为的生活的意义在于远方，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我想随着自己慢慢地成长，总会有摆脱恐惧的时日。不在乎过程的长短，只要有个期限，我都会努力去迈进，一步，又一步。终有那么一天，我会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然后就这么一直强颜欢笑下去。

如果你问我，累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