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我躺在列车上铺无法入眠
思绪在火车与轨道之间
变幻 颠簸
在暗夜里无尽延伸
想起几十年前
我们举家迁徙
硬座火车上混杂的口音
劣质烟草的味道
还有座位下面篮子里
两只安静的老母鸡
当时的报纸上说
某一届著名的全会
像春风席卷大地
漂泊在外的我们
即将分到土地
于是多病的母亲
要带着九岁的我
八岁的大妹
回河北种地
三岁的小妹还小
只能跟着在山西工作的父亲
脱坯 起屋
锄草 耕地 下种 秋收
家里只有我们三个“女人”
没有男丁 人家叫我们"绝户"
母亲起早搭黑辛苦劳作
我和大妹在地里帮衬
一上午时间
我们俩割了一亩豆子
在村民的赞叹声里
母亲终于第一次用微笑
告别了无儿的缺憾
带给她的多年的自卑
父亲总是寄钱回来
也因此惹得二叔眼红
不知何故平地里起了纠纷
母亲被二叔打得住了院
我们被迫寄养在姥姥家
那两只鸡
也不得不暂寄在邻居家
母亲理想的乡村生活
就此宣告结束
我们不得不在叮咣叮咣的
绿皮火车声中
再次回到山西
回到父亲身边
继续做无名黑户
那两只鸡
又跟着我们坐了一回火车
它们竟然在硬座座位下面的篮子里
安静地卧了一千里地
居然还懂事地下了一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