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初冬的清晨,这么寒冷又困倦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了。
原因是勇哥这次回来没有带电脑,这也就意味着在校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准备就玩玩手机睡睡觉混过去了。但对一个热衷网络游戏的单身男青年来说,这就是戒毒所的生活,哪怕一天也是难熬,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他先是让爸妈把电脑寄过来,然后动员了三四个人一起去网吧通宵上网。一夜鏖战,在宿舍开门时间快到的时候起身回学校,胡渣和倦容下,大家一路无话,一个个双手插口袋里,缩着脖子。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见到另一群和我们一样从网吧里出来的学生,也有独自一个人的。
我也曾是一个对电子游戏重度痴迷的少年,通宵上网是家常便饭,黑眼圈淡了都难得一见。但后来,就是那么突然的一天,也许是哪颗彗星悄悄的撞了一下地球,boom 的一下,就是这么boom的一下,以至于后来我想起那个时刻的到来,自己都充满了恍惚。那一刻,我打开电脑,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水的井,光是点开游戏客户端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对着色彩斑斓的游戏界面,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像儿时折飞机的白纸,就那么空白的飞了出去。
说这么多的意思呢,也就是我对网络游戏已经没有了以前那样百分百的热情了,或者说它对我而言,不再拥有绝对的诱惑。这一切就像一个渣男的始乱终弃,但我放得坦然,忘得彻底。
所以,在那之后得三年里,我鲜有熬夜上网的经历了,最多是一堆朋友五缺一、十缺一,我去凑凑。渐渐的,我已经忘了那种大清早从网吧出来的感受了。
其实从沉溺网络里走出来并不是一件不可察觉的事,细究下来,它也并不像我说的这样,对不起,我骗了你们的,因为因果关系永远存在,这一切和成长也永远是离不开的。虽说后来的自己对当时自己的变化大吃了一惊,可静心细思下来,终究还是需要承认的,有些人给了我改变的原动力。
你看,我又骗了你们。人呐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有一些人给了你动力,其实脑袋里只有一个人。但我不想显得矫情,这么做就像是在和一个喜欢的女孩儿说:“我很喜欢你和你的朋友们。”这样显得亲切又不害羞。其实啊,可算了吧,她的朋友和你有屁的关系啊。也有反过来的,比如你和她说:“我喜欢你的眼睛、鼻子、嘴巴,喜欢你做事的风格,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学过语法的人都知道,这句话里,“你的”这个词组,是作定语的,拿掉了还可以说的通,最多是有点奇怪。可你心里是知道的,这个定语是不能没有的。
她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我想,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这么说她,她有许多少女的幻想,公主、玫瑰、城堡、骑士和所有可爱的东西。现在的我看来,这样的女孩缺的最多的就是现实感,她们读了许多少女故事,听了太多的“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到最后,究竟在生活里怎么去爱一个人,什么是爱,理解得那样天真。她们在这个有四季变化、沧海桑田、人情世故、悲欢离合的,有温度有血肉的真实的世界里,爱的那样笨拙。到今天,每当想起她,我心中那棵小树吮吸露水,舒张枝叶的声音就都能被我听到。
一个活在理想中的女孩在爱情里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现实中的太多,和她脑子的天马行空格格不入,她也需要更多的陪伴。我这样说好像很懂这个,其实不是这样,我也没两段感情经历,说的这些完全是因为我的观察,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我是一个优秀的分析师。她需要陪伴,所以我给了她陪伴,但你知道的,这并不简单,尤其是感情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玩电脑游戏,哪怕一天不吃饭,只要有两个小时以上的空闲,我就要去网吧玩一会儿,我的“毒瘾”和现在的勇哥难分伯仲。所以啊,最开始的日子里,我和她说要独立一点儿,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但又不能暴露自己其实是因为想玩游戏所以不想总是在陪她。我是一个狡诈的骗子,我说的话听着总那么有道理,所以即使她有点失落,她也会听我的。
可我终究不是一个心灵纯粹的骗子,甚至我觉得我的心就像太阳,它有黑子,可终究还是一片热诚的。每次行完骗术,看着她充满了沮丧的信息,加上玩了太久时间的游戏,我都会有点惆怅。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拿出手机,给她发条短信,问问她在干嘛,然后用坐公交的时间陪她聊会儿天。但她总是很开心我主动找她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秒回我,这也总让我感到惭愧。惭愧之余,其实也没做什么太多的改变,但每天中午去网吧玩游戏这件事从每周五天变成了每周两天,其他的三天中午,我去见她。
后来我们都上大学了,只是我们没有在一个城市。离开父母独自远行的最初,我们都是痛苦的,即使周围的新同学很热情,你也难以抑制心里从未有过的那种孤独。而我,一个离她300公里以外的男朋友,能做的就只是用天线传输我的声音和丑脸。我渐渐开始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去陪她,而她对我,几年过去了,依旧是初识一样的热切,是我站在车站外等她,她会立刻冲上来抱住我的那种,即使只是公交车站。也就是在这期间,我丧失了对电脑游戏热情,把我的空闲时间都给了她。
那也是其中一年的十二月,南方的冬天才刚刚来到。我去她的城市见她,那是我第一次去她的城市,也是我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故事也很简单,和所有重逢的恋人一样,其间的琐事不必赘述,除了温暖我也记得的不大多了,只是其间有爱情,所以让它们看上去那么弥足珍贵。我至今还记得的,是我独自的返程。
学生党的穷是最理直气壮的穷,但生活大部分的时候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学生而少收你一点费用。我回来选择的是当天最晚最便宜的火车,最晚是想把相聚的时间拉长,最便宜是因为确实囊中羞涩。我之前也交代了,那是我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虽然后来我坐过更长时间的深夜火车去旅行,但那一次映入我瞳孔的东西都流进了心房里,记忆里一直很清晰。
火车站分别后,我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室里等候,旧夹克深里放着我的长款钱包,手机一直接着移动电源,听着歌,发呆发着发着就忘记了回复她消息。回过神来已经是开始检票上车了,匆匆点亮屏幕看一眼,上面写着: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一路无事,和坐在对面的大叔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两颗他给的核桃就疲惫地靠着窗睡了。不得不说,我很谨慎,始终双手在胸前交叉护着我怀里的钱包,因为那是我有且仅有的生活费了。手机也紧紧的揣在裤兜的最深里。我在车快到站的时候醒来,列车员操着我听不太懂的话说着车子到站了,我干擦了一把脸,拿着包下车了。出车站时天还是黑的,我下意识打开了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火车早到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我准备把手机揣回去的时候,手机屏幕自己亮了:你到哪儿了?
我惊讶了一下,她还没有睡么,就回了一句“我到了”,很快那边的消息过来了:那我就放心了,我睡一半突然醒了,没想到你刚好到,现在我可以好好睡觉了。
我熄了屏幕,往车站外走,初冬的冷风和黑暗把我吞噬了。晨曦未生,火车站所在的街区上路灯也明灭参半,旅店的招牌在风里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夜摊已收,剩下架在一起的推车和凳子。卖油条的摊铺上,老爷爷和老奶奶两个人正支起摊铺,热气从后面的煤炉上升起,模糊了被一根电线牵引着的白炽灯泡,老人家低着头忙活,脸也看不太清,只是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他俩说着要和面和烧开水的对话。
我提着包,拉上上衣的拉链,顺着大路往市区走,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前坐上了出租车回了学校。宿舍开门时间没到,我在舞房外的台阶上躲着寒风,睡意昏沉,靠着墙,抱着自己,渐渐睡去。
醒来时离宿舍开门时间近了,我揉揉眼睛走回到宿舍楼下,刚好遇见了几个通宵上网回来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