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时节,每年这个时节,都忍不住会想起去世多年的外公,和外公相处的日子不多,但点点滴滴都和书融合在一起的。
第一次见到外公,是我十岁在杭州寄读时。表姐带着我,去吴宅探望外公。走进一个大院,进门却拐进了一个边角的小屋,阴暗的小平房里扑面的满满的书籍、报刊、杂志。没有整齐漂亮的书架,只见书桌被高高地书报堆满,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外公,那时只知道他刚刚被平反,在农村独自过了约三十年,他用补发的工资买了一屋子的书,沿着墙似乎是书架,却里里外外都被书塞满了,一张床里侧也是满满的书,只有外侧留着一个人勉强够卧的地方,比火车上的卧铺空间似乎还小点,翻个身就趴在书堆中了。床底下也有露出来的纸箱也是书,阴暗的光线里,只有桌上幽幽的台灯下,有一片明亮的空间,照着桌上一叠稿纸和一只黑又粗的钢笔。不记得表姐和外公说些什么,我默默地坐在书的缝隙里,看着这个年过七旬的陌生人,感觉他的笑容都像翻不开的书页,和四面八方的书报融合在一起了,我的呼吸都要窒息了,空气中浓浓的纸的味道,浓郁的把我全身心都埋没了……
外公年轻时就读于南开大学,解放前在中国银行工作,五十年代就被下放到农村了,听说在农村的岁月,书香世家出生的他不会干农活,后来他就读了些带去的医书学了些中医,能处理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这样度过了几十年的岁月。留在城里的外婆早已去世,他如今回来,儿女都有自己的家庭,他也不愿与儿女同住,就独自回到这个老宅,老宅里早就物非人非了,连书都在那场时代的变迁中化为灰烬了,他在这个角落找到一间空屋,又尽全力买来这满满一屋子的书伴他度日。
那个时代,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
再次和外公一起的日子是在济南了。
妈妈接外公来我们家住了一段日子,北方的冬天室内有暖气,比南方能坐住。外公每天足不出户,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就是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书,每天我放学回来就去外公房间说一声:“外公,我回来了。”算是请安了,年过七旬的外公永远是抱着本书稳坐着,笑眯眯的。别看外公年轻时候是近视眼,一辈子戴着近视眼镜,可上年纪了,看书却不戴眼镜,让我一直以为近视眼上年纪了就好了,不用带眼镜了,颇为自己的近视沾沾自喜……
我看的第一本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就是外公处看到的,后来外公回杭州了,就寄书过来,妈妈那时身体不好,也总是躺在藤椅上看书,我也常常跟着看,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外公寄来的书,每次书寄出就会收到一封信,外公把寄来的书名告诉我们,这次寄来的是金庸的系列,下次收到梁羽生系列,还有老舍、张恨水、林语堂……,那时的外公好像有八十岁了,我似乎看到那个苍老微驼的老人,穿着儒雅的长大衣,拄着拐棍,慢悠悠地在邮寄书,笨拙地用牛皮纸包好心爱的书,认真地填好包裹单,把一份牵挂和爱心寄给远方的家人。寄书来的包装牛皮纸经常在邮寄中被磨破,书也有些磨损,妈妈会细心地用旧信封纸粘好,后来有两次外公来信说寄来的书我们没收到,估计野蛮运输中丢失了,真是心疼,就不敢再寄了。
如今买书方便了,寄书也方便了,我们家的书柜里也是满满的放着各类书籍,外公当年寄来的书,依旧整齐地排列在期间,虽然书页陈旧,粘粘补补,上面有外公的名字,买书的时间,还有妈妈粘补的印记,满满的回忆;这些书就是我的宝贝,是我们最珍贵的岁月,希望这份对书的挚爱能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