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一场花与人的相遇,都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
清明前,种下了意外得到的几粒花种,不知道名字,分在四个盆里。一起种下的,还有期待。我不是一个会种花的人,但对于美的鲜活的生命,却一样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尽管曾屡屡扮演“花之杀手”的角色,却依旧屡败屡战,继续鏖战在养花这条路上。自打种子入土后,就日日看着、盼着,期待褐色的土里有绿意乍现。
不过一周多的时间,再次路过时,惊鸿一瞥入目来,有隐隐的黄绿冒出来,细看,娇弱如初生的婴儿,却又俨然透着一股初生的清新与活泼。心理欢喜着,愈发殷勤的去看顾它们,生怕它们渴了、饿了、倦了、或生病了。或许是这份殷勤感动着它们,不几日,它们竟愈发的挺拔起来,细细的杆挺立着,头顶也戴上了两片小帽子,恰似一位绿衣小仙子,更惹得我怜爱不已。
之后的日子,每次下班回家,总要去它们身边徘徊一段时日,灯下、阳光下、月色下,我蹲伏在一旁,看它们的长势,幻想着它们长大后的样子,会开出什么色的花,长成什么样的形,又会如何让我的小屋满室芬芳。有所期待的时光总是泛着细密的充实,连带着日子也活色生香了几分。
然而,或许是因了这美好想象的刺激与膨胀,又或者是受了窗外春光的诱惑与欺骗,我竟急切的将它们拿了出去。希望玻璃之外更暖的阳光,更柔的春风,更流动的空气可以眷顾它们,让它们早日将我的想象变为现实。我以为这样可以使它们尽早绽出自己的美,达成其价值,却没有料到,有时候,过于炽烈和强求的爱其实是一种伤害。
待到隔一日我去看它们时,前一天还挺拔的芽儿竟已瘫倒在盆里,似一个生病的婴孩儿,蔫头搭脑。绿色的根茎呈出焦黄色,舒展的叶片也蜷在了一起,一幅大病不起的样子。我大惊,急急又将它们搬回来,心痛着,却束手无措。慌乱之下,只喷洒了一些水,祈祷着它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闯过这道生死关。心想着,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尚有求生的潜能与韧性,花呢,大概也是有的吧。
在简单的疗救与煎熬的等待后,最终,两死两活。这样的结果既令我稍感欣慰又心存憾意和悔意。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的想当然,如果我不是将未来的想象误作为眼前的现实,如果我可以让它慢慢地从容的生长,那么,想必它们依然会亭亭的立在那里,自自然然的生长着,不断给我惊喜。
而今,花无语,人空悲。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我养花的无知,在经历了这个养花之殇后没几日,我竟意外的偶遇了另一株花。
暮春的夜色里,遇见这株花。
先扑入眼的是一大堆艳丽的花,高高低低的堆放在那里,或红,或粉,或黄,大者如孩童的掌,小的似彩色的玻璃珠,即使闪烁迷离的灯光也掩盖不了它们的顾盼生姿。我却在众芳喧哗之际,独独一眼相中了其中的一盆。
它安静的在灯下默立着,仿佛是等着我的到来。蓊郁的深绿的叶,含苞的骨朵,隐隐透出的白色瓣,笔直挺立的杆,一幅半开未开,欲语还止的神情,丝毫不因这夜色的来临而颓靡,反而有种不事张扬的精神劲儿。一旁也有开的正盛的它的同伴,举着小瓷碗样的花,洁白如玉。但它,却让我在看到的第一眼有怦然心动的欣喜。
卖花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相朴实,身材敦厚,不知是不是与花呆久了,倒透出几分山野之气,让人看了舒适。
我问:老板,这是什么花。
老板答:栀子花,一盆30元,真想买,28元给你。
“栀子花”,心中一动,为这个名字,或许也为价钱。
“25可以吗?”我又问。其实自己是一个很不善于讲价的人,只是随口一问,心里想的是即便老板一分钱不少,就冲着那份心动,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带走它。没想到老板很痛快的答应了,真是好运气,莫非上天又一次被我之前的心痛所感动,再次垂爱于我。
忙不迭的付了钱,用袋子套上,捧在怀里,怕别人夺走似的。一路走,一路低头闻着。其实花还未开,是没有什么香味的。我却闻得陶醉,以至于引来路人的侧目,他们大约是觉得一个中年女人捧着一盆未开的花边走边闻的样子很滑稽吧。
心里默念着“栀子花”,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里透出的青涩感忽然就吸引了我,它在唇齿间滑动的感觉,总让我不由得想到青春这个字词。或许刚才在听到花名的刹那,我是被这种感觉抓住了。它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把青春一下子堆在我的眼前,让我有种猝不及防的悸动。
栀子花,不像“桂花”读起来有股旖旎的风光,甜腻的味道,也不像“梅花”读起来有股冷硬的棱角,刺骨的味道,亦不似“荷花”读起来有股飘渺的玲珑,高洁的味道。它完全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带着几分青涩,几分执拗,几分天真,就那么在人前欲走还留,欲语又止的立着。我一下子竟被它迷住了。
带回后,将它安置在阳台上。看它抖擞的样子,心中的欢喜忍不住蔓延开来。当然,有了上次的惨痛经历,我开始慢慢学习如何去爱一株花:按它需要的方式去爱它,而不是用我的好心和善意去爱她。
用手机搜寻了它喜好的温度与环境,口味与风格,决定投其所好的来款待它,让它依循着自己的成长步调,不急不躁,不离不弃,从此,在这里安家落户。
静待,花自开,人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