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喂完流浪猫,坐到河边的长椅上,拿出湿巾擦掉手上粘腻腻的猫粮残留,拆开在便利店买好的面包,一阵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瞧着中间点缀的颗颗红豆,我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坐着坐着下起了雨,出门的时候就看着天空阴翳的很,这会果然下起来了,不一会风雨齐来,雨虽不小,却是绵密的,雾蒙蒙的,我坐在大树下倒淋不着太多。
对岸的酒店后门种了好些蒲葵树,长得还挺高大,风一吹它的大叶子就一直噗噗招手,好像一个拿着手绢的姑娘在笑,看得我想捂着口袋,跟它说,不不不,我不是这种人。
河边有个大牌子写着“蒲汇塘”,这条河据说曾是上海一条重要的水路,如今排灌、航运的功能都已被取代,它就成了自然景观。
有河自然就有桥,架在这条河上的桥光这附近我就走过三个,从此处往西去是韩国街,那边很多韩国人出没,连空气都带着“思密达”的味道,韩国街旁边就有一座桥,刚来上海那阵,我晚上经常到这座桥上站站,看着默默流淌的河,心里会安静不少。
正好这边也有一个,吃完了面包我站起来往桥上走,离开了大树的庇护,我才知道,这雨到底有多大,不一会,我的军大衣就被淋成了土黄色
倏忽间一只白色的鸟飞来,一会儿贴着水面滑翔,一会儿沿着河岸边古朴的石头寻觅,姿态优美,濛濛雨中白鸟飞行,仿佛置身于一副山水画中,画面美的让我想吟诗——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这里没有山,只有桥,所以只能说鸟无声兮桥寂寂,日正长兮雨淅淅。
建造桥用的石头总是感觉格外厚重,摸上去冰凉坚硬,隐隐地透出沧桑感,我一向将桥视为“第二自然”,哲学上将把未经人类改造的自然称为“第一自然”,经过人类改造的自然则称为“第二自然”。可将自然田园和人工园林来做对比,当然也可拿河流中垫脚的石头和桥来做对比,水顺地势而流,人顺水势建桥,也算和谐的典范例子。
站在桥上望去,看到远方的天空隐隐有亮色,可能是这片下雨的云到了头,也可能是雨神在偷偷看雨下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要再浇一瓢。
站定在桥中间颇有遗世独立之感,两岸风景各异却都与我无关,脚下的河水自顾自流淌,也并不理会我,如遇到高高的拱桥,俯视两岸,更觉得飘飘欲仙,仿佛能看尽这人间了。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很长的河,经过我家那里架起了一座大桥,一九五几年修建的,而今依旧完好无损,从桥上往下看,会看到很大的水流,我都不敢靠的太近,怕掉下去。桥上也跟桥下一样热闹非凡,卖小吃的、卖小玩意儿的都在摆摊儿吆喝,小时候放学经常会喝一碗八宝粥再回家,回家晚了家里人会说,你是不是又到桥头去吃东西了。
不过比起承载交通重任的大桥,我更喜欢仅行人能通过的小桥。
就在荒野之中、水乡中的市井街巷,一弯小溪或者一道小河正欲阻人去路,一架小桥及时出现,哪怕仅仅是搭几块木板子,几步快走就轻松畅快的过去了,有趣的紧。连白居易也说:“日晚爱行深竹里,月明多上小桥头。”
曾经划船划到一弯拱桥之下,仅容一船通过,未过桥前,那个发着光的半圆就一直莫名的吸引我,总觉得过了这桥就要穿越了一样,虽然过去了发现也不过尔尔,但是就是喜欢从拱桥下穿过的那股子神秘感,不光是从桥下,很多时候从桥上走也会让人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桥的两岸呈现出不一样的风景,站在桥的这端,完全不知对面会是什么景儿,会遇到什么人,古装剧里男女主角的相遇不也总是在这拱桥的中间,那边伊人提着裙子撑把伞,这边跨着台阶一抬头,眼里还有什么天光!
中国人从骨子里是爱水的,江南也正是因为有水才处处给人温柔沉静、致美富饶之感,爱水自然也爱桥,翻翻唐诗宋词,满篇都是小桥流水、飞桥隐隐、月桥花院,之所以人们会对桥有不一样的感情也是要追溯到这些文人骚客身上,没有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闻名天下的古桥了。
比如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再比如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二十四桥和朱雀桥皆见证昔日繁华,而今繁华已去,桥却仍在,桥若会说话,张嘴想必得说“举眼风光长寂寞”。
繁华不再是寂寞,不见伊人也是寂寞。
木心的诗说: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于是从前人的离别之苦远比今日更甚,“少小离家老大回”,毕竟这一别便不知何日再见,生离几乎堪比死别,于是有一座离别桥——灞桥
秦穆公称霸西戎之后改滋水为灞水,并建桥于其上,此桥便名为“灞桥”。汉代重建此桥,并在旁设立驿站,人们送别亲人都要送到灞桥,并折下桥头柳枝相赠。
其中之意大概是: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不过拿着这柳枝,别忘了回家的路
这让我想起了《还珠格格》里一群“诗人”在采石江边写诗送老铁的情节。
因为老铁要远行,于是我们来送行
如此这般留不住,老铁依旧要远行
且不说诗做的如何,这雅兴和不舍之意却是珍贵的很
紫薇所作“江南江北蓼花红,都是离人眼中血”虽美,不过炫技而已
《庄子》中有一个“尾生抱柱”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青年叫尾生,与一女子相爱并且私定终身。两人相约在某桥下相会,但是女子没来,尾生为了遵守诺言等她,潮水上涨也不离去,一直抱着桥柱,最后被江水淹没而死。
我死也不负你——古人的故事总是有一种轴劲,并不提倡变通,总要从一而终才好,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太会变通啦,所以常常分不清自己内心的追求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我也是站在桥上,退一步是如鱼得水的旧日风光,进一步是趣味十足的荆棘小路,不管是踟蹰不前还是义无反顾,我这许多思绪并不能为人在意,只有脚下的桥能听我一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