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绍】
《中年之路:人格的第二次成型》,作者【美】詹姆斯·霍利斯,郑世彦翻译,浙江大学出版社·蓝狮子2022年12月出版,8.7万字。
詹姆斯·霍利斯是荣格派心理分析师,深耕中年人群心理咨询,拥有丰富的个案积累。著有《在后半生寻找意义:如何真正地成长》《过被审视的生活:人生后半程的智慧》等作品。
詹姆斯·霍利斯认为,中年之路是一个重新界定和调整人格的机会,是介于首次成年的青春期和无可避免的老年及死亡之间的过渡阶段。那些清醒地穿越了这段旅程的人,会为自己的生命赋予更多的意义。那些没有清醒穿越的人,无论他们在外部世界表现得多么成功,仍然是自己童年的“囚徒”。
【撷取摘要】
1.
中年之路是一个现代概念。如今中年之路的存在,不仅因为人们活得够长,还因为在当代社会,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个人对自己生活的主宰。
中年之路与其说是一个时间事件,不如说是一种心理体验。我们不得不重新询问关于意义的问题时,中年之路便被开启了。
希腊语中代表“时间”的两个词,chronos指连续的线性时间,kairos指深度上的时间。一个人处于无意识状态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可能把生命看作一连串的时刻,通向某个模糊终点,其意义将在最后变得清晰。当一个人在意识层面受到冲击,垂直维度与生命的水平维度相交时,人生将以一种深度的视角被呈现:“我是谁?我将何去何从?”
2.
人生可以分为四个较大的阶段,分别界定了四种不同的身份。
(1)第一个阶段即童年,运作的轴心是亲子关系,最主要的特征是自我依赖于父母的现实世界。
(2)第二个阶段开始于青春期。在北美,许多治疗师认为,青春期大致从12岁延伸到28岁。在当了26年的教授后,作者得出结论:大学的主要文化作用是充当一个容器,让年轻人充分巩固自我,以便更实质性地摆脱对父母的依赖。
第二个阶段的轴心位于自我和世界之间。主要任务是巩固自我,年轻人由此获得足够的力量离开父母,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为生存和实现欲望而奋斗。这个人必须对世界说:“雇用我!嫁给我!相信我!”然后证明自己的价值。
(3)第三个阶段即第二个成年期(作者大致上把12岁到40岁这段时间称为第一个成年期),轴心连接着自我和自性,这个阶段是在一个人的投射消解后启动的。背叛感、期望落空、空虚感和丧失意义,伴随着投射的消解而出现,形成了中年危机。正是在这个危机中,一个人有机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超越父母、父母情结和文化制约的决定论。可悲的是,心灵的退行力量,以及对权威的依赖,往往使一个人受制于这些情结,从而冻结了发展。
(4)第四个阶段,即走向死亡,包括学习面对死亡的神秘。轴心是自性—上帝,或者说自性—宇宙。
3.
当童年的魔法思维和青春期的英雄思维,与一个人所经历的生活格格不入时,他就踏上了中年之路。
任何一个中年人都见证了投射、希望和期待的坍塌,并体验到天赋、智力以及勇气本身的限制。
中年之路的思维特征,可以通俗地被称为现实主义。中年的现实思维有其必要的目标,那就是恢复平衡,使人与宇宙之间重新建立谦卑而有尊严的关系。
4.
未经审视的成年人格是由童年创伤引起的态度、行为和心理反射的集合,其主要目的是应对关于童年的机体记忆所体验到的痛苦。这种机体记忆也可称作“内在小孩”。
情结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史。问题不在于我们有情结,而在于情结占有了我们。
在所有情结中,最具影响力的是那些内化的养育经验,我们称之为母亲情结和父亲情结。
我们都带着过去经历的痕迹无意识地生活。如,作家卡夫卡被他强大的父亲所控制,以至于他认为世界本身就是强大、疏离和冷漠的。
5.
一个人前半生的核心任务是建立自我同一性。
我们不仅需要与父母保持地理上的分离,还必须自给自足、自力更生。这并不意味着有一份有报酬的工作就够了,而是说我们要感受到任务的挑战,并在完成任务时感到满足。
我们还需要更成熟地投身于亲密关系。在不可避免的关系摩擦中,如果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并与另一个人达成妥协,意味着这个人无法达成自己的精神现实。
此外,作为一个公民,我们还应该参与到外部世界中去。
6.
通常,当一个人踏上中年之路时,前半生未完成的事务会毫不留情地显露出来。例如,在离婚的时候,人们就必须面对曾被婚姻掩藏的心照不宣的依赖性。人们可能会意识到他们将父母情结投射到了伴侣身上,或者发现自己缺乏工作技能或自信。
中年之路上最有力的冲击之一,就是意识到我们和世界之间并没有签订心照不宣的契约,并不是只要我们心地善良、意图良好、行为正确,事情就会进展顺利。我们假想和这个世界实现互惠;只要我们尽职尽责,世界就会报之以歌。
也许最大的打击是自我至高无上的幻觉受到侵蚀。荣格强调,当我们发现自己不是生活的主人时,自然会不寒而栗。因此,除了震惊、困惑甚至恐慌之外,中年之路的根本结果是使人谦逊。
长大是中年之路上不可逃避的要求。它意味着最终在没有他人的帮助下,面对自己的依赖、情结和恐惧。它要求我们不再因自己的命运而责备他人,并对自己的身体、情绪和精神健康承担全部责任。
7.
荣格说,“投射的一般心理成因总是被激活的无意识在寻求表达。”
那些身处或走过中年之路的人正在经历投射的消解。当这些投射被消解,当一个人对使用自己精力的不满已无处安放时,他或她就踏上了中年之路。
在许多可能的投射中,最常见的是那些对婚姻、教养和职业等公共体制的投射。另一个受到强烈投射的角色是父母身份。荣格观察到,孩子必须承受的最大负担就是父母未曾拥有的生活。
一个在中年必须消解的投射,与父母作为象征性保护者的角色有关。通常人到中年时,父母的能力在衰退,或者已经离开人世。即使与父母的关系疏远或有隔阂,父母仍然象征性地存在,提供了一个无形的精神屏障。只要父母的形象还存在,就会有一个心理上的缓冲,抵御不可知且危险的世界。当这个缓冲被移除时,人们常常会感受到一丝存在性焦虑。
投射受到侵蚀,它们所代表的希望和期待被撤回,几乎总是令人痛苦的。但这是自我认知的必要前提。只有知道外界不会拯救自己,我们才会想办法自我拯救。对于每一个充满恐惧、在成人世界中寻求拯救的内在小孩,都将有一个潜在的成年人为其承担起责任。人们若使投射的内容意识化,便朝着摆脱童年迈出了一大步。
8.
对年轻人来说,另一个与自我有关的希望是对完美关系的期待。中年期望的第二大坍塌便是遭遇关系的局限性。
放弃那些不朽的、完美的和夸大的幻想,会暂时伤害一个人的精神和关系。然而,在与自我和他人疏离的体验中,会出现一种孤独,在这种孤独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内在的博大。
9.
中年时期,人格面具(persona)和阴影(shadow)的对话,表明了个体要在社会现实和个人真实之间实现必要的平衡。
一旦认同了自己的人格面具,即社会化的自我,当我们从外部世界中抽身而出,面对自己内在的现实时,必然会承受焦虑。因此,中年之路的一项任务,就是彻底改变我们与人格面具的关系。人格面具在处理外部现实时是必要的,但与此同时,更广阔的、未被探索的心灵在等待着被发现。
阴影体现了所有未被允许表达的生命。人到中年,有意识地与阴影相会,允许自己按照真实内心去生活是至关重要的。人终有一死,时间有限,没有人能将我们从生活的重担中解救出来,这些事实将促使我们更充分地做自己。
10.
亲密关系的基本真相是,一个人会把自己身上未经意识检验的东西投射到伴侣身上。
浪漫的爱情给人一种深刻的联结感,带给人新的能量、希望以及归属感。一见钟情就是这种投射中最引人注目的。
每天生活在一起,会无情地消磨投射;最后,一个人所面对的只是对方的特性,后者根本无法满足大量的投射。所以,人们会在中年得出结论:“你不是我当初结婚的那个人。”事实上,他们从来都不是。
我们与自己的关系,不仅决定了对“亲密他人”的选择,也决定了亲密关系的质量。事实上,每一段亲密关系都在暗地里透露出我们的本性。因此,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是我们内心状态的体现。
真正的亲密关系源于一种有意识的愿望,想要与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旅程。如果一个人没有准备好参与长期的对话,他就没有准备好进入长期的亲密关系。如果重点在于个人成长,那么每个人都将有一个有趣的交流伙伴。
只有敞开地对话,充分分享做自己的感觉,同时倾听对方的内心感受,才能实现对亲密关系的承诺。而一个人只有对自己负责,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并有足够的弹性来承受与“他者”的真实相遇,他才能参与敞开的对话。
11.
人到中年,必须面对的父母情结,首先是学会把自己与父母区别开来,找到自己的权威是当务之急。
一个人必须努力抓住内心所有的对白,并使之意识化。如,那个“检查”的“我”是谁?“发号施令”的又是谁?这些内在的权威,很可能是母亲、父亲或他们的代理人。
如果一个人能够停下来,扪心自问:“此刻我是谁?我有什么感觉,我想要什么?”那么,他就不是在反射模式中,而是活在当下。
12.
在商业和专业培训的重压下,人文科学的重要性被大大削弱。因此,我们逐渐被狭隘的学术背景所束缚。我们接受的训练越多,人格就越狭隘。如,优势功能的概念并不意味着更好,仅仅意味着更发达和更多地被利用。
人到中年,我们会遇到很多苦恼。部分内在的苦恼源于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和社会串通一气,忽视了个人的完整性。
重新找回那些因专业化、忽视或禁止而被遗弃的自我,这是我们在中年之路上与自己相会的一部分。
13.
亲子关系越健康,人们就越能自给自足,也越能适应孤独。与之相反,与父母的关系越有问题,个体通常就越依赖于关系。养育的环境越不稳定,我们就越容易从他者的角度来定义自己。
生活中有多少意义和身份被投射到他者身上,无论是配偶、孩子,还是人格面具。
人们如此害怕孤独,以至于紧紧抓住糟糕的关系和压迫性的职业,而不愿冒险放弃他者。
中年时期最具腐蚀性的经历之一是例行公事带来的徒劳感和无趣感。坦率地说,我们内在的“自由小孩”在办公室里很少受到欢迎,甚至在婚姻中也不受欢迎。
如果我们要疗愈自己,就必须问内心自发的、健康的小孩想要什么。我们需要应对外在的职责和关系,但我们也必须为失落的孩子腾出时间。
当我们能够内化与内心的对话,同时保持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时,就会体验到先前由古代神话和宗教提供的与灵魂世界的连接。我们重新学习了我们祖先所知道的:黑暗会发光,寂静会说话。
当寂静开始言语时,一个人就获得了自己的陪伴,从孤独走向了独处,这是个体化的一个必要前提。
个体化的目标是尽己所能地达到完整,而不是自我赢得胜利。
14.
当我们不再执着于自己是谁,不再追求名利或青春的外衣时,我们知道已经走过了中年之路。
中年危机的体验不是核心自我的崩溃,而是一系列假设的崩溃。我们的假设是,如果我们遵循前人的道路,我们最终会确定自己是谁,并将了解生活的意义。当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时,我们会感到幻灭、焦虑,甚至是背叛。
我们帮助他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清醒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他人才能自由地过他们的生活。荣格觉得,这一点对于父母和孩子来说尤其重要。
15.
中年之路的体验,就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身在一艘颠簸的船上,目之所及,不见港湾。此刻,我们面临三个选择:继续睡觉,弃船而逃,或握住船舵继续航行。
走过中年之路,没有人知道这段旅程将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只知道,我们必须对自己负责,别人走的路不一定适合我们,我们最终要寻求的东西在内部,而不在外部。正是这种对内在而非外在真理的强调,区别了第一个成年期和第二个成年期。
对中年之路的有意识体验,需要将我们是谁与我们的内化经验分开。然后,我们的思维会从魔法思维(童年)到英雄思维(青少年),再到人性思维(中年)。
【写在最后】
1.
当青春的尾巴越来越短,最终悄然断离的时候,中年就来了。这个中年,是生理层面上的,更是心理意义上的。
“时间过得好快。十几年前还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确实也做了很多事,也做成了,但细想来,不过如此。一直都在努力,到头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平淡无奇的一些事。”
五年前,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时,已经走上中年之路,开始“与自己和解”了。
2.
严格上说,《中年之路》是本心理学论著,而我竟然读出了随笔的感觉。行文缜密而不失灵动,笔触饱满而不显刻意。关键是那些文字好像进入了我的内心,于我心有戚戚焉,让我时而掩卷叹然、时而陷入沉思。
读书,也是在读自己。这样的阅读体检,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