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忘记我了。不过,我倒是有些认不出你了。”他的话很轻,说的时候,甚至嘴角都带着淡淡不明意味的嘲讽。
那些事,怎么会这么快就忘记呢。
孟晓僵坐在远处,脚底好似生出藤蔓,缠住了她的脚,勒住她的胸口。她低下眉眼,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我也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了。”
那时年少,因为渺小自卑,孟晓缩在自己小小的壳里,将那种奇异的感觉压进心底。她从来不会参与关于“程诺”两个字的讨论,甚至避之不及,却又止不住好奇心,偶尔会装作漫不经心地在关于他的话题中插一句,过后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不敢将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因为她不漂亮、不聪明、不出色,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接受任何否定和嘲笑的答案;她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害怕他或者别人看出她的破绽,她怕心里最后一点秘密会变成别人的笑谈,也怕……遭到他的嫌恶和嘲笑。
于是她多了一个习惯,走在路上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心里总怀着那么些期待的。
“你找什么呢?晓晓。”一旁的尔然见她左顾右盼,顺着她的眼望过去。
“啊?哦,我就是想四处看看,我也不知怎么的,走路老是想回头看。”她含含糊糊地回答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也幸好,糖糖惦记着食堂的水煮鱼片,便拉着众人吵吵嚷嚷地向食堂走去,并没有在意。
食堂里人很多,糖糖为了一份水煮鱼片也是拼了,左突右击,忙得满头大汗。
佳芝点了杯豆浆,托腮看着忙碌的糖糖,笑道:“天天嚷着要减肥,还不是朝水煮鱼片投了降。”
尔然凑过头来,逗她:“你还说。你这吃也吃不胖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减肥有多辛苦!你看那些男生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哪个不是一声令下就屁颠屁颠跟你后头,哪像我们,爹不疼,娘不爱的。瞧瞧,这才入学几天,昨儿晚上花儿都送来了,还指名道姓的。咱们学校的男生,效率够高啊。”
“小丫头,够酸的啊?给你,你要不要?”佳芝笑着捏了捏尔然的脸。
谁知尔然却郑重起来:“得得得,别把那些歪瓜裂枣塞给我。我要就要最好的。”
一旁的孟晓也凑过来插嘴道:“最好的?快说说,最好的是什么样啊?”
“去你的。晓晓,你都跟她们几个学坏了!好好的姑娘不淳朴了哈。”尔然脸一红,作势要打孟晓,孟晓嬉笑着脑袋一缩连连告饶。
“快说说,这最好的是什么样,让我们也长长见识。”佳芝笑着撑起手托着腮,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
“你们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呢。”唐棠满头大汗,单肩扯着背包,将餐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气喘吁吁地坐下。还没等孟晓她们说什么,唐棠便自顾自的气鼓鼓嚷着,“臭大鹏,他们明明下课早,就让他帮忙打一份水煮鱼片都不肯。都要气死了,前边总是不断有人插队,以后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孟晓无奈地跟尔然笑着对视了一眼,倒是佳芝笑着摇摇头伸手戳了戳唐棠的额头,似嗔非嗔:“你这臭丫头!秀恩爱是吧,人大鹏对你多好,天天对你言听计从的,看把你给惯的,要是我早就撸袖子揍你丫的了。”说得一旁的孟晓和尔然都忍俊不禁。
唐棠一翻白眼儿:“得得得,佳芝你到底站哪边啊。我看将来我被他欺负了,你们这几个是没指望了。”
尔然也打趣道:“你们还没结婚呢,大鹏就这么殷勤。这要是大学毕业结了婚啊,别说欺负你了,不被你欺负就谢天谢地了。”说完便跟一旁的孟晓笑做了一团。
佳芝一听,嘴上更是饶不过尔然了:“刚才才说理想型呢,现在又催人家结婚,嘴边的话头一直都围绕着男生转。陆尔然,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死丫头,嘴这么不饶人!就该堵上你的嘴。”说着就从手边拿了一块水果软糖塞进佳芝的嘴里。
“看,还恼羞成怒了。”佳芝一边嚼着水果糖一边咯咯地笑。
正玩笑着,就听见旁边座位的女生小声议论起来,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名字。孟晓回头一看,果然是他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双耳插着耳机,一副懒懒的样子。孟晓赶忙回头,只觉双颊充血,耳边嗡嗡作响,木木地喝着面前的汤。唐棠的男朋友过来打招呼,哄了唐棠半天,佳芝直掩面嫌腻歪,尔然在她身边大大方方的朝程诺他们打招呼。
她不知道程诺对她还有没有印象,或许,早就忘了吧。
大鹏本想留下来,嚷嚷着就当他们宿舍来联谊了。孟晓听了这话瞬间绷紧身子。
佳芝却四两拨千斤:“哎?还没见过两个人谈恋爱还得要这么多明晃晃的电灯泡的。我们小女生好容易聚一起吃饭,你们就来秀恩爱,是要气死人吗?”
这番话弄得周围的其他三个男生哈哈大笑:“这么说,我们都不自知当了多久的灯泡了。多亏黎校花指点。”
“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唐棠拿手肘捣了捣佳芝,又嘟囔着,“董明超,你见了我们校花是不是腿都软了。”
“是是是,唐棠,想不到你们宿舍这么多美女啊。也不介绍介绍。”
“那也该你们男生先啊。”唐棠横了大鹏一眼。
“啊啊啊,这是我们宿舍的富翁董明超,这是我们舍长张绍远,那个嘛……”
“物理系的风云人物——程诺。”陆尔然伸出手,微笑着看向程诺。
佳芝和唐棠会心一笑,谁都没注意在一旁埋着头的孟晓。
孟晓的余光瞥见两个如此优秀的人物站在一起,真的是很相称,像画中的一双璧人。突然想起尔然口中那个最好的人,便都明了了。顿时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可她又不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耳膜嗡嗡作响,她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匆匆点头便垂首待在一边。
你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明明他在你眼前,你却不敢直视。明明他与你擦肩而过,你却连他的背影都不敢望一眼。
许多年后,她真是痛恨那时自己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