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 七月半,念故人

攝於廣州帽峰山


那回不去的時光,卻恍惚的出現在我的夢中。那看似被淡泊了的歲月,其實早已埋葬在我記憶的深處。昨夜,我夢到了我的同學,夢到了思敏和阿玉,夢到我們要一起去上英文課。這場夢的鏡頭很短,夢卻很長,内容很簡單,在我心中的烙印卻很深。在半睡半醒中,我睜開了朦朧的睡眼。朦朧下的,還有我的睡意。窗簾是拉著的,我看不清窗外的天色,只覺得窗外的天氣與我的夢境般一樣,一樣的朦朧,一樣的半睡半醒。

下意識的看了看手機,凌晨四點半,這並非我生物鐘起床的時間。但既然人已從睡夢中蘇醒,那便起來吧,從睡夢中起來吧。在《朱子家訓》中的第一句話便是『黎明即起』。自從住在了帽峰山,我的生命便多了一種色彩。這種『色彩』,我稱之爲天地之氣。我更加的接近地氣了。黎明起,聞鷄鳴。黎明醒來,坐在書桌前,忽然閒想起,今天是七月半。一夜之間,一個睡夢,恰逢七月半。一陰一陽,半夢半醒,蹉跎了的是歲月,浮沉背後的是華年。

七月半,民間稱之爲『鬼節』,道教稱之爲『中元節,』佛教將這一天稱之爲『盂蘭盆會』。有些地方過農曆七月十四,有些地方過農曆七月十五。比如:嶺南地區過就過七月十四,具體爲什麽,説法不一,也沒有太多人去考究一個所以然,反正大家都是在這一天過『鬼節』的。在老城區的夜晚,便可以看到許多路祭。先不談逝去的亡人能不能收到這份祭祀,但這始終是對亡人的一份悼念吧。有些時候,形式便是内容,家族的傳承,往往就是通過思維方式下的形式來傳承的。一路的騎樓,一路的燈火與香火的點點星火。在暗淡的月光下,一切都顯得格外寂靜了。

因爲家庭信仰,我從小過的就不是『鬼節』,而是『盂蘭盆會』。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總會在農曆七月十五,帶我去一些比較正派的寺院。那個時候的我,年齡不大,也講不清『盂蘭盆會』究竟是一個什麽節。我只知道,這個節日的背後,有一個名爲『 目犍連救母』的故事。我甚至可以腦補,在這個故事背後那一個個的畫面。因爲『 目犍連救母』的故事,我從小就知道了什麽是『 神通抵不過業力』。但真正的明白,便是在日後的修習中。在『神通抵不過業力 』的同時,還有一句名爲『業力抵不過願力』。換通俗的來説,便是我們經常談到的,心變,命亦變。改變一個人的命運,要從改變心靈開始。七月十四也好,七月十五也罷,在我的心中,都是一回事。上供下施,本來就是一種生命的常態。只是藉景,我想起了我死去的爺爺,舅公與姨婆。

我的爺爺,舅公和姨婆均是因爲癌症去世的。爺爺走的比較早,算起來今年已經有二十一年了。爺爺死於胃癌,據説他的胃已經動了三次手術了。死之前的胃,就如同一灘水一樣。爺爺斷氣的時候,我不在身邊。後來聼母親告訴我,爺爺走的很慘,甚至被注入了强行針。按照傳統文化的講述,父親的這個決策真的是錯誤至極。但我能理解父親的心情。他是長子,他希望用金錢來買歲月,希望用金錢去留住自己的父親的生命。但是,無常和死亡哪裏是靠金錢留住的呢?爺爺最終還是死了。在這裏,我强力推薦雪漠老師的那本《參透生死》。在這本書中,我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關於『死亡』的那部分内容,甚至該做什麽準備。

我與父親家的人,緣分較淺,卻與爺爺的感情很好。如果真的讓我説出個所以然,我也只能用『緣分』二字來形容了。爺爺去世的時候,我才讀小學一年級。我只記得,在深秋的某一天早上,母親紅著眼睛在於家人説著什麽。那些内容我似懂非懂,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待我真正知道爺爺去世的消息,是在奶奶家的供台上。供台上供奉著爺爺的照片,照片前面有一個香爐,上面插著香,旁邊還燃燒著蠟燭。我雖然不知道什麽叫『死亡』,但是我知道爺爺沒有了。

時隔二十餘年,我依舊記得那天的情景。那天我獨自坐在廳裏與爺爺的遺像對望。黑白的照片,總在向我訴説著他沒有對我説完的話。我愣住了。内心流淌著真真悲傷,我覺得燒香的香味很刺鼻,供台上的念佛經不斷地傳來『南無阿彌陀佛』的聲音……大人們進來了,奶奶看到了我,更爲激動,她一邊搖晃著我,一邊哭喊著告訴我『爺爺死了』。那一瞬間,我的淚水如泉湧般的淌出。爺爺的死,對我打擊很大。一來,我是在爺爺的去世上,得知了這個世界上有死亡。二來,我和爺爺的緣分很好。雖然我沒有在爺爺家長大,但是,爺爺對我疼愛有加。疼愛到什麽地步?至今,我的叔叔和小姑還會將爺爺對我的疼愛擺在口中。因爲家族恩怨,我與父親家族人的關係不太好。即便如此,因爲爺爺對我疼愛的福音。在他去世的這二十一年中,誰也沒有撼動我在父親家族中長子嫡孫的地位。

我雖然沒有在爺爺家長大,但偶爾的暑假也會去小住一段時間。我和爺爺之間,也沒有什麽太多值得回憶的故事。而且,能回憶起來的,無非就是幾個片段罷。在物質上,爺爺對我出手很大方,甚至可以用『闊綽』來形容。印象中,沒有爺爺不滿足的願望。但是,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還是爺爺爲人處世的風格。他爲人很大氣,朋友很多。雖然我在他家裏沒有住多久,但是印象中,爺爺家總是有招待不完的宴席。我想講講我和爺爺的故事,但是真的沒有什麽故事。唯一的故事便是他告訴了我,世界上有一種存在,那個存在的名字叫『死亡』。

我的童年夢,似乎也伴隨著爺爺的離世而醒來。只是我在夢中,我經常可以夢到,爺爺家的老屋,爺爺對我的疼愛……只是這些夢太過於灰白……

睡一睡又一覺,夢一夢又一年。歲歲年年,老了你我的容顔,只待醒來的瞬間是清涼一片。

寫於2019年8月14日廣州帽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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