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名叫上海绿城,树很多,很绿。
金堂那个小区叫润城,树少一些,临河,故而润。
两个小区最常见的是老人。
都没什么熟人。
孙女上小学时离开绿城的。她无意中考上了位于洋泾街道的福山正达外国语学校,小学五年,便在那边租房。如今上初中,摇号未中,回户籍原地就学,就又搬了回来。
在绿城住过几年,晚上常常玩老鹰捉小鸡游戏,跟在孙女后面满小区飞跑。是一种改良版游戏,孙女扮小鸡,姥姥当母鸡,我是老鹰,小鸡随时会藏在绿化带里,这时便不是捉小鸡而是藏猫猫了。
白天,过上过下的都是老年人。买菜的,推婴儿车的,闲坐聊天的,能充分感觉到生活节奏的慢。
午饭后偶尔会去斗地主,认识了十来个熟人。
叫得出名字的有老吴,新疆人,胖胖的,风趣,爱开玩笑。有回在他身后看牌,只见他用大王管住瘦老王的小二,手上是一把顺子,只要对方不炸,他就“偷渡“了。瘦老王蠢蠢欲动,老吴连忙怂恿:炸吧,不然我一把就出完了。对方反倒犹豫起来。老吴又劝:炸呀,炸呀,不炸你要后悔。我不骗你,真的是一把顺子。瘦老王不炸了,合上牌,瞪着眼睛,说,你出,你出。老吴道:我当真出牌了,当真出了。你确定不炸?稍停片刻,乐呵呵一把出光了所有的牌。极不情愿地收钱,还念叨:我这个人有一是一,有一是一。
常在一起打牌的还有个老王,圆脸,与瘦老王相反,便叫他胖老王。
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斗地主。他们的斗法是一对三,爱斗的人不到八个。去得早的,凑够四人便开战,去晚了便是看客。看斗地主的人远比斗地主的人多,经常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全是老年人。男性。看到四点钟左右,纷纷散去,去小区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接孙子。半小时后,整个小区明显热闹起来,一时充满了活力。
还有个经常见面的熟人是楼上的邻居。女性,高挑个儿,年龄跟我们相近。忘了问她姓啥,碰了面都省略称呼,道一声“你好“。也就是出门买菜才能碰上。”忙死了,忙死了!“熟悉之后她开始跟我老伴抱怨。从早到晚,接送孩子,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等等。”忙了一辈子,老了还要当牛做马,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这句话,说过好多回。
有回刚出门,她碰到另一个阿姨,看样子特别熟,立即停了下来。半小后我们从菜场回来,两个人还在聊,聊得热火朝天。
......
重返绿城,发现全是新面孔。老吴他们好像消失了。
第三天早上,在打太极拳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面孔,江西人,一起斗过地主,据说是个处级干部。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喜欢复盘,每一把牌都要总结经验。“如果你不管,让我出牌,老吴就输定了。“他习惯了用领导的语气交谈,经常弄得牌友不自在。一别六年,我看见了他,他正专心打拳,即便看见了我,也未必能认出来。
连续几天,出门买菜时都能碰到两个熟人。拉单杠认识的,也是没问名字。两个人每天都在那儿拉单杠,拉完做肢体运动,肢体运动之后再拉。都黑,都比较强壮,都是五六十岁的样子。还知道其中一个是东北人,也斗过地主。
今天跟东北人对了眼神,确定彼此都认得。
便问:还斗地主吗?
斗,他说,斗得少。
又问:老吴他们呢,怎么不见了?
老吴他们在西门外面斗。棋牌室,收费那种。
怪不得。
继续前行。呵呵,前面,小区广场,休闲椅上坐着那位,不是老吴是谁?
老吴记性好,见了我便问,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斗地主的棋牌室,有空调,有发牌机,有上好的黄山绿茶,斗半天人均消费20元。
老吴两个孙子,大的上了大学,小的小学四年级。
当年天天见面不觉得,久未谋面,老吴老了。
他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