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气的别墅里,总生长着一群打着饱嗝找不到事干的人。越是吃饱了,越觉得枯燥。而悠闲的生活总需要寻找些乐趣,不知何时,他们发现了个有趣的游戏:尖着嘴,眯着眼,学着那些快饿死人的呻吟:“哎呀呀,我好痛苦啊,我好难过啊。”
乏味的生活但凡有一点乐子都会异常珍贵。他们就这样,一直重复着虚弱的语气,无人时呻吟,逢人时表演,直到渴了。然后,或是抿一口咖啡,或是品两口清茶,润润嗓子,竟顿悟似的吟唱了起来,屋子里回绕着半死不活的惨曲。这样的顿悟总还是有的,于是渐升起名门天生的文学灵气。
可富足的日子总消磨不完,空荡的灵魂使他们不由地变幻。于是,他们便拿着笔随意地戳写,在米黄的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横斜的小字,彼此拿来欣赏。约在个典雅的小楼里,弹着空灵的流水,燃着迷异的沉香,尽力地平静自己高妙的见解。但大约才子们的贵气不相通,他们似乎没有认同,这个说你哀嚎地不够响烈,那个言他挣扎的没有力度,还有人一副独清叹了口气,说他们的线条不够优美,终无休止地争吵了起来。
这时,一些门外看着的人也找到了乐趣,便不假装学死人呻吟了,专评这些吃饱的争论了,这样便能奉承一些人,惹怒一些人。他们懂得,这其中很是需要取舍的,因为舍了,他们才能精明地获取,惹怒的就微乎了。如此,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门学问。这些门外的人终被邀往屋里吃茶了,一个呐喊着现实,一个吆喝着艺术。两人相对,便气红了脸,相互争论,也是无休无止。
但门外的人总归是有收获的,原来还是吃不饱的,每到他们大力口诛笔伐时,便是山珍海味不断了。那些吃撑的人是很喜欢看他们为自己争论的,毕竟这游戏光是自己去吵闹就太累了,久之也是无趣。这样一来,便添了新的乐趣。于是,日后的小楼里又多了些似乎专业的骂声。
屋里的文字多了,总会有人拿着去看那些快饿死的人,抱着实证主义的论调,仔细钻研。当用放大镜观察到那时而扭曲时而麻木的表情时,他们双手颤抖了,多么异乎寻常啊!这无与伦比的生命之美啊!然后,联系着文学的想象,把这病态的美,哲学地放大。坐在办公室里,构建着自己的绝妙理论。至此,文学家成为哲学家,哲学家成为社会学者,社会学者成为所谓人生导师,这乐趣便永久的保存了下来,赢得了屋里人和谐的满意与赞誉。多数人终会相信了这科学的污蔑,不解地明白了,他们奉行着,向吃饱的屋里迈着步,始终不愿回头看看那些快饿死的日子。——他们已经与饿死的人无关了。
其实,快饿死的人真不知道这呻吟的滋味,在他们奄奄一息时是不愿呻吟的。沉浸在绝望与幻灭之中,生死边界便模糊了。只有看着他们死的人,才会痛苦和愤怒。他们诅咒着那些屋子里的文字,心中迸发的复仇的火焰随之消散。只有那不愿饿死的意志,代代传承,这正是悲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