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清明时,落英满地风不止。子欲孝,亲不待,此情成追忆……
――谨以此篇拜祭长眠十二年的父亲
2005年清明节前夕,你突然不能走路,不能说话――这是你第二次中风。上次比较轻,就是半边胳膊腿软,在医院输了十几天液,恢复的还不错,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八年后再度发作,如此凶险,一种不祥的预感,犹如在我的心头压上了一块重石……
第一天――
24小时,几乎都在输液。你虽然不能说话,但意识很清楚,看着我为你擦身搓背捶腿,不停地忙,劳碌一辈子的你,满眼的不安与愧疚。你大小便失禁,一时不慎,便会尿裤子,我不停的为你更换,清洗。你不停地摇摆着尚能活动的右手,不让我做,我知道你是怕麻烦我,怕累着我。我告诉你,没事,我不累。
我的这一点点的付出,哪及你对我的千万分之一呀――当你从冰冷的大地上抱起被遗弃的我,你可曾嫌过麻烦;当你一次次背着爱生病的我奔往医院时,你可曾嫌过麻烦;当你在漆黑的夜里到校门口接下晚自习的胆小的我时,你可曾嫌过麻烦!
第二天――
你吞咽困难,不能进食。饭量一贯极好的你,哪堪忍受这般折磨,看见可吃的东西,你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便往嘴里塞,塞了那么多,我都没来得及阻拦!但就是咽不下去,反而引发剧烈咳嗽……我从你嘴里抠出食物,不断地安抚你,我告诉你,输液就当吃饭,能耐会儿饥……我的泪,却在心里流……
你喜欢吃甜食,煮饼、晋糕是你的最爱。那时,家里条件不太好,有了好吃的,你总是先紧我跟哥哥吃,你总是笑呵呵地说以后再享我们的福……可是,今天,我用什么办法去孝敬你,如何才能让你享到女儿的福呀!
第三天――
眼看着,你消瘦了下去。不得已,医生为你插上了胃管。插的时候,不知是体质差别,还是疼的原因,好困难。你痛苦得发不出声的呻吟,犹如尖锥扎在我的心上,鲜血淋漓……
遵照医嘱,从胃管打入适量流食,以维持你的体力,但你的胃似乎很难接受插入的胃管,也很难接受通过胃管打入的食物,每次打入的量少之又少,非但不能缓解饥饿,反而更令你难受反胃……
记忆里,你一直都是个胖子,我经常拍着你的大肚子调侃你,你也戏称自己是弥勒佛。而短短十几天,我眼睁睁看着你迅速消瘦,看着你多年减不掉大肚子在极度饥饿下短时间就消失不见,我心痛不已,却无能为力!
第五天――
不堪忍受痛苦的你,终于在趁我去卫生间之际,扯出了胃管。我发现后,第一次对你大发雷霆,狠狠的,大声地吼了你,因为除了让你的身体从胃管摄入极少量营养,再无其他办法……你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惊恐地看着我。我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汪水,抱着你,我泣不成声……
你是个好脾气的人,记忆中,你只对我发过一次火。不记得是因为啥,只记得你气得把最钟爱的,那时家里唯一的一件“家用电器”――收音机给摔了。天黑了,任性的我站在院子里哭泣,就是不回屋。最后,还是恢复了往日好脾气的你连哄带劝逗我破涕为笑――你对我的耐心,我对你何曾有过?何曾有机会有过!
第六天――
你的病情,没有因为治疗而有所缓解,医生的话让我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面对,但我不愿放弃。我不停地安慰你,鼓励你,不停地跟你说话,引导你锻炼,告诉你一定能好起来。你很平静,一如既往地努力地笑着,不时地冲我伸出大拇指。而我内心的愧疚犹如决堤的洪水,奔涌激荡!
第七天。
你拒绝输液,努力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回”!医生也建议让我们出院……我麻木地整理物品,送你回家,心里一直在逃避那个“宣判”――我无法接受没有你的日子……
在我心目中,你是个勤劳的人,一年里,除了最冷的那几天,你都早出晚归,下地劳动。那时,各种时令水果,大葱,各色蔬菜,基本由你“供应”。后来我才知道,买那些生活必须的东西,需要我每月好大一笔开销啊!
第十三天――
回家后,我们四处求医,不愿放弃治疗。听说县城有个老中医,对中风治疗很有一套,我们便不惜重金,请他上门为你诊治。但就在那一天――你病后第十三天下午,你突然口鼻冒血,失去了意识,任我千呼万唤,你没能再说出一句话,医生摇头说已回天无力……
那年你78岁。
你去了,仅仅给了我十三天全身心陪伴的机会,平静地走了,留给我无尽的愧悔与怀念。记得第一次病愈后,一天,你把我叫到身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说:“想法找找你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吧,我们老了,你就没有了亲人,不放心你呀!”我虽然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听了你的话,还是泣不成声。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你们对我的恩情,你们无私的爱,胜过亲生父母!而我,竟来不及好好回报这份厚重的情……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落英缤纷时。你离开我已经十二年了,时光飞逝,却抹不去你的音容笑貌,抹不去你对我呵护备至的爱,更抹不去我对你深切的思念!父亲啊,我愿意来生再做你的女儿,不会再等“子欲孝而亲不待”徒留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