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后远离
“念念是我们的大宝贝,来,让姑姑抱一个。”
“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害成这样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何念睁开了眼睛,盯着那条天花板上的裂缝,花了几秒的时间来判断它是不是比昨天长了点。
裂缝还是熟悉的形状,梦里又是熟悉的场景。那些狰狞的嘴脸已无法制造出任何新情绪,梦种所有的感觉,逐渐被睡醒后的恍惚冲淡,变得模糊而扭曲。
毫无逻辑的呼喊,浓郁的消毒水味,被血迹浸染的衣角,握紧的拳头包裹着深深嵌进肉里的指甲。犹如平地一声雷,前一天还有力气冲围观群众狂吼:“为什么是我们?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些什么?”后一天已经可以冷静的取药换药奔走在病房间,可以从容面对所有丑陋的大人,见识到在意外面前开脱责任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每个人都急不可耐的撕下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面具,依靠恶毒的指控来宣泄恐惧与愤怒。真是难看又可笑。
“念念,我们不会恨,也做不到原谅。”
“念念,你要变强,然后就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们了。”
“念念,没人能帮你,你只有自己。”
何念控制不住的重温那些蒙尘而腐朽的记忆,支离破碎的片段大致拼凑出一起亲人反目成仇的闹剧。血缘联系比想象的还要脆弱很多,人性残忍的程度远远胜过所有的道德和责任的束缚,人类终究是一种靠刺伤别人来维护自己的悲哀的存在啊。
何念伸手抓起手机,忽然亮起的屏幕仿佛惊动了睡在她身边的林然。4点半。真是个尴尬的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着。何念感觉自己此时有种灌下瓶冰镇可乐般的清爽感。即使眼睛还带着些许酸涩,她还是愉快的观察起了睡得依旧安稳的林然。林然长得真舒服,和自己天生的刻薄冷淡脸不同,林然五官线条柔和,色彩分明,笑起来很暖很甜,会给人一种乖巧的错觉,算不上漂亮,但很清秀。何念想,谁说大学宿舍的床小,明明很宽敞呀,完全装得下两个女孩子。林然睡着和醒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永远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不过那都是外人看到的,何念开心的想着,只有我才认识真正的林然,那个疯狂惊艳的林然。
何念的目光从林然的脸滑落到胳膊上,不自觉的轻抚着贴在那里伤疤,痕迹已经比较淡了,从皱起的浅粉色的皮肤上很难辨别出形状。
何念想起那段时间的自己,像个保镖一样紧紧护住林然的右侧,生怕别人一个不小心把她弄感染了。而那时的林然,兴奋到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只会把何念拉到无人的小角落,轻轻掀起袖子,露出来一个字母H的标志,然后得意洋洋地告诉她:“这是本人的大作,拿酒精消毒后再抹高锰酸钾,原料超好搞,深紫色的很漂亮,不过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结痂坏掉,你快抓紧时间多看两眼。”何念当场目瞪口呆,看着那块可怜的实验田,又看看林然飞扬的嘴角,实在骂不出来,只能问一句:“还疼不疼?”类似的情况有无数次,何念都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只不过疯狂的同时,又该死的迷人。
在何念的歌单里,都是些浪漫的小情歌,或者是自带催眠效果的治愈系纯音乐,都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所以她真的不懂看上去安静又稳重的林然,怎么会痴迷于疯狂的重金属音乐和哥特摇滚。在她看来,摇滚就是一场连环车祸现场,上百种机车争先恐后的摁喇叭,其中穿插着几句吵架般的怒吼。而在被林然拽去的音乐节上,何念终于明白了神经病原来也是扎堆的,林然尽情摇头晃脑,何念负责找回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并且努力防止这堆神经病互相伤害。等到舞台谢幕,林然目光追随着那些的帅哥美女,是一股子热乎乎的混合着烟与酒的感官刺激,而在何念的眼中,是一群白花花的有点油腻的肉体,以及由他们制造出来的满地垃圾。就算如此,何念还是会紧紧握住林然的手,陪她去所有有趣的或奇怪的地方。而十指相扣,则是何念最喜欢的牵手方式,很牢靠的感觉。像是种证明,证明这一刻的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何念低下头,缓慢又小心翼翼的把脸挪到林然胳膊上的位置,然后极轻极轻的吻了那个伤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大概是在自己对世界绝望的某一个瞬间,林然用温柔把自己融化掉了吧。
“送给你个礼物。”“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哈哈,我无所不知呀,喜欢吗?”其实何念不太注意生日这类事情,也很少收到或者送别人礼物,这种带着客套又程序化的人情往来,对何念来说像是被上了形状美丽的枷锁。可是,当沉甸甸的包装精美的礼物配合上林然毫无戒心的真诚,却给了何念强烈的被治愈的感觉,仿佛温暖的阳光从漆黑的天空里小心翼翼的四散而出。明明从没给过林然什么,她却能毫无保留的敞开怀抱接纳自己。因为林然,何念重新开始相信,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冰冷的利益交换,还是存在一些不求回报的纯粹的善意。
其实人很难给自己的感情按种类划清界限,当我们靠的足够近,创造出了足够多的回忆,是不是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进模糊地带了。何念想,欲望无穷无尽,人类能力有限,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遇到一场足以让自己乱了阵脚的飓风。而林然,就是何念的小飓风。
“你这是在和谁聊天呀,这么开心”
“我前一阵认识了个网友,超级可爱的女孩子,我想和她在一起。”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林然,你真的…喜欢她?”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