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前,我曾以为孤独是件很大的事情,大到可与生死共论,大到可以耗费青春来给它陪葬与反复悲鸣,两年以后,我才晓得它原只是同吃饭一样平常,同过日子一样普通。然青春已让给它陪葬,又觉得可惜,现在只好是亡羊补牢,切莫让以后的日子也稀里糊涂的给狼叼了个精光。
在我的故土里原有一个荒园,荒园里有废弃的砖块,碎裂的瓦,以及只供生长的草和虫。在这只供生长草和虫的荒园里,我度过了我的童年,思及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翻藏有我的记忆。我见证了它的荒芜,它陪同了我的成长。我以为它一辈子也就这样,正如我认为我一辈子也就那一回事。但是事实证明,世上从没有一辈子也就那样的道理,我不可避免的发生变化,荒园也在不可避免的跟着发生变化,只有发生变化的事情才是永恒不变的事情。只是我在往不好的那方面发生变化,荒园在往好的那方面发生变化罢了。
去年恍惚间离最后一次见荒园已是七八年过去,再次行上昔日的荒园,正值春天。我以为是冥冥之中的自有安排,七八年不见,我如今再见到它,仿佛是年轻了十几岁,一下子便回到了童年。再见到它时,我已经是惊讶于它的变化,除了依旧是废弃的砖块,碎裂的瓦,也还生出草和虫,还额外增添了五彩的花,挺立的树,嗡嗡的蜜蜂,扇翅的蝴蝶,还有戴帽的鸟,一改以往的颓败,生发了许多热闹的喜庆。
那时候我只是奇异它的变化,不曾做深入的思考。在这往后的一年里,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坏的居多,好的居少。又正值大学即将毕业,前途可真谓是一片渺茫,无从去向,我于是察觉我活得真真是失败。然而又该怎么办呢?在这往后不可多得的学生时光里,我开始一方面潜心广看一些文学书籍,一方面开始沉思与反检我的前半辈子与我今后的去处。
四年的大学时光,我几乎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了,我绞尽了脑汁,也实在是想不出这四年里我干出了哪一件比较像样的事情。今夜是下雨的夜,有听不断的雨声,在这听不断的雨声里,人的思绪尤为变得敏感与多思起来,这时候,我竟又想起了荒园,想起了那废弃的砖块,碎裂的瓦,还有那可供生长的草与虫,这自是七八年前的荒园,七八年后,其中还生出了五彩的花,挺立的树,嗡嗡的蜜蜂,扇翅的蝴蝶,以及戴帽的鸟,思及处,我就察觉这里面似乎与我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也许是先前,荒园里就有了花的种子,树的萌芽,只是一直被荒草覆盖,不让人察觉,也也许是先前所没有的,是后来里长了出来,但不管怎么说,昔日的荒园里已长出五彩的花,挺直的树,招来了嗡嗡的蜜蜂,扇翅的蝴蝶以及戴帽的鸟,这已经是事实。思及处,我才晓得,原来“荒园”里不只是生长孤独的草与虫,不只是有废弃的砖和碎裂的瓦,还有思想的花与树,思想的蜜蜂,蝴蝶以及戴帽的鸟。这时候我才可知,当一个人越是跌落至了人生底谷的时候,就越是接近了生命指示的意义。我原是以孤独埋葬了青春,又以青春的坟墓种植了思想的树,我今后所寻的意义,也无非就是努力让这思想的树结出思想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