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4日,我的老舅去世了,享年51岁!
我的老舅只比我大13岁,这是我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在我的世界里,老舅永远是大人,是那个骑着自行车不厌其烦送我去幼儿园的人,那时候我赖在幼儿园大门口非要老舅给我两毛钱,不给我就不进去,执拗不下,老舅再把我驮回去,姥姥塞给我两毛钱后,老舅再无奈的把我送到幼儿园;是那个有好吃的总不会忘记我的人,小时候,他会对着农场五队的小操场,正在玩耍的我喊:马烧包,回来吃玉米!我屁颠屁颠的跑回去,吃着喷香的玉米,问妈妈:哪来的玉米啊?妈妈说:你老舅去掰的!那时候,有什么当季水果蔬菜,但凡家里人想吃,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老舅,而他也总会如大家所愿般,第一时间将那些好吃的放在你的面前!长大了,老舅会在周末给我打电话,马烧,你啥时候回来啊?明天你舅妈做焖面,过来吃啊……他是那个一见我就喊我“马烧包”的人,小时候我穿着新买的衣服连滚带爬的玩,他会说,马烧包,你看看你,就应该给你披一个麻袋才对!长大了,他见到我会问:马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我家?……每次看见我,他总会用他特有的声调,喊我:马烧……而现在,再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喊我“马烧包”了!
“马烧包”是我老舅给我起的外号,因为小时候的我无比自恋,爱得瑟,有个好吃的,穿个新衣服,都会尾巴翘到天上的感觉!小时候,他一见我就喊我“马烧包”,我就不理他;后来我长大了,他可能觉得这个外号也不是很好听,就简化一下,喊我“马烧”。那时候,在姥姥家,大人们使唤孩子干活,都是老大使老二,老二使老三,老三使老四,老四没处说!有了我们小一辈后,我的上级领导就是老舅,他使唤我,去把那个拿过来,去叫谁谁谁过来……有时候我很生气,我正玩的开心呢,就要去干活!可能,应该那时候老舅被使唤也和我是同样的心情吧!后来,一直等到我的表弟表妹出生,我才有了下一级可以使唤的人!
我的姥姥生了四个孩子,我的妈妈排行老大,我的老舅排行老四!按理说,家里最小的孩子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但是,在姥姥家,老舅却是受关注度最低的那一个!说这句话,可能是我的观察太片面!因为家里的老小,谁都有权利去使唤他做事情,谁都可以站在自以为正确的层面上去责备他,同时,每个人也都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尽管那种爱在我看来有时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因为我姥姥和姥爷在一起的历史因素,我的妈妈和我的老舅随姥爷姓,我的大舅和我的小姨随姥姥姓!在我的印象里,全家人都偏爱大舅,尤其是姥姥!大舅从小脾气就不好,自我有印象以来,大舅都是一副冷面庞,不爱笑,也不多说话,但是大舅从小就对我好,带着我玩都是当紧又在意,上学时候,碰到我总会给我钱,90年代,一给就是三四块,够我花好长时间!等我长大了,他反而不爱搭理我,见我总是用鼻子轻轻的一哼,说,你见了我也不喊我啊,你整天学都念到哪去了?我心里一顿委屈,找妈妈哭诉,妈妈笑着说,他就是那样的,你哭什么啊?再后来,我也习惯了大舅的冷漠,也许那就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吧!而老舅,在我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不吭声的那一个,犯了错,姥姥说他一顿,教育一番,妈妈知道了再过来说他,教育一番,大舅知道了也说他,再教育一番,最后小姨回家知道了,还会回锅再教育一番!那时候的老舅,从不反驳,都是听完以后就走了或者干别的去了!后来,老舅给我讲道理时,我才发现我的老舅其实是四个孩子中情商最高的那个,他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据理力争,什么时候应该容忍退让,他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也会在你把自己吹到高处时给你找个台阶,让你体面的下来……所以,我总想,如果老舅有更好的机会,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但残酷的现实就是,命运的基调永远写满了艰辛与愁苦!我的老舅和我的妈妈在农场做了太多辛苦的农活,他们的身体都被严重消耗过,再加上有什么情感都隐忍在心的性格,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早早离开我们!
在我妈妈的原生家庭里,我的姥姥当家作主,姥爷闷不吭声!家里最好的资源都在姥姥的默许下给了大舅,比如老军工子女工作安排名额,一家只有一个,给了大舅!小姨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专,跳出了农门。剩下我的妈妈和我的老舅,在家种地。妈妈作为老大,管的多干的也多,老舅作为老小,被使唤的多干的更多!妈妈的农活干不过来,老舅来帮忙,大舅家里搬家,老舅去帮忙,小姨刚毕业参加工作,分配到车站,每到周末,老舅便骑着自行车去接她……这就是我小时候脑海里他们兄妹四人的景象!有什么需要外出送信,叫人,接送人的小事,都是老舅出马!只要姥姥或者我妈喊一声,给他把事情安排了,他就骑上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后来,老舅说,那时候他就想开拖拉机,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老舅永远是那个只有吃饭才能见到的人,我刚捧起饭碗吃了几口,老舅已经放下碗筷,从缸里舀起一瓢凉水灌进肚里又出门了!慢慢的,我长大了,舅舅小姨纷纷结婚成家,表弟表妹们相继出世,家里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独享大家的宠爱了!那应该是我上初中的时代,那应该是姥姥家最热闹的时代!那时候过年,每家三口,汇集到姥姥姥爷家,十四口人,齐全整齐,其乐融融!我在十四五的年纪,带着一群四五岁的表弟表妹,觉得没人理解我那伤春悲秋的烦恼,直到如今回头望,才发现那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刻!
我的姥姥于1998年8月去世!从此姥姥家如同漏风的屋子,开始风雨飘零,老舅从那时起就开始守护这个家!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这个意识!大家只是沉浸在失去姥姥的伤心难过中,不能自拔!甚至是我,也在潜意识里不想回姥姥家,因为只要不回去,就感觉姥姥应该还在那里!如今也没有了妈妈的我,直到打下这些字时,才深刻体会到在姥姥去世的那段日子,我的老舅每天回到那个没有姥姥的家,他该是多么的伤心!再后来,2008年5月,我的姥爷去世!那个连着彼此的大树倒了,大家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仿佛来不及悲伤一般,莽莽撞撞的往前生活着。
2014年3月,我的妈妈去世!每一个来祭奠的人看着我,都是一脸的疼惜!我突然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但这是因为我没有妈妈了,大家觉得我可怜!我确实可怜,但我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妈妈,为了那些因为妈妈投以我关怀目光的人,我默默告诉自己,要努力要幸福的活着!老舅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每次见了我,总是眼巴巴的看着我,生怕我有一点委屈和失意!他还会在我的朋友圈给我留言,或鼓励或安慰!
那个在我印象中连感冒都不会的,任何时候喝凉水都没事的老舅,近几年身体突然就不好了!先是做了动脉支架,然后又做心脏支架,因为血液循环的原因,支架做了没多长时间,血管又堵了大半!我感觉,我的老舅突然之间,就从一个年富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晕倒的病人。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还是一副眼巴巴看着我的样子,告诉我不要为婆媳关系生气,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连连答应着,给他说,等我考完试再来看他!可是,就在我临考前两天,他就无可征兆的走了!
回来奔丧的我,跪在他的遗像前,看着旁边姥姥姥爷的遗像,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30岁失去妈妈,跪在棺材旁抓着边盖痛哭不放手的老舅,我的悲伤如同止不住的河水,从我的胸膛流过,从我的眼睛流下!从此,世间爱我的人又少了一个。那个喊我“马烧”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