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作关系,我见过很多醉酒的人。如果把他们全部记录下来,我想应该超过一百个,各不相同,形态各异,也是件有趣的事。
一天凌晨,接到出车任务,在镇上的KTV有一个酒精中毒的。进到那条街,看到警车闪着耀眼的红蓝光线,有人指引我们往前。我远远看到一个人躺在路边一动不动,医生先下车去看他,我则拿了一个探照灯跟在后面,并不是看不见才拿灯,那人躺在路灯下面。他的穿着像是一个刚在哪里下班的人,长裤、皮鞋,衬衣扎在裤腰里,脚朝外,头朝着路基里面,旁边停着一辆车,离他脚不远处有一坨黄色大便,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他睡得很熟,发出鼾声,医生拍他的肩膀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应。围着他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大便上,去旁边草地去擦了。我打开探照灯照在他脸上,一边大声叫他,一般人在强光刺激下都会醒过来,不然他会继续睡,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他动了一下头,还是没有睁眼,头差点快塞到旁边的车底了。见他没反应,我们准备打电话联系他的家人,拿了手机,一旁的警察拿过去对着他的脸,帮忙解锁,我则还照着电筒。
折腾了半天,没能解开,他突然醒了,一下坐起身来,往周围看了一圈,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可能看到又是救护车,又是穿白衣服的医生,黑衣服的警察,旁边警察腰上还端着枪,说:“我没打电话啊,谁打的找谁。”其实电话就是警察打的,可能巡逻时意外看见他躺这里,才打120来接他。见他完全清醒了,我们就返回了,这样的人鲜少愿意回医院的。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啤酒馆,我们接过另一个醉酒的人。也是深夜,啤酒馆是半开放的,只有屋顶,没有院墙,远远看到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屏幕,正播着足球比赛。相比起屏幕,屋内的光线昏暗,只有每一张桌子上的圆形的、盖着橙色灯罩的灯,发出微弱的光,沙发也是橙色的,我们走进去,半天没有发现人在哪里,有一个男子过来带路,我们才发现那醉酒的人躺在沙发底下。那男子一身黑衣服,戴着手表,头发做过很细致的打理,看起来像是个有钱的闲人。他睡得很熟,我们几个人合力把他抬到车上,他也没有动一下。回到医院后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我想他没有吵闹,酒醒之后自行离开了。
另一个醉酒的、吵闹的人,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那晚我值夜班,他睡在隔着一堵墙的留观室里,大声哭喊:“爸爸,我想你!”一个中年男人,哭着喊爸爸,那情形总是让人有点想笑。醉酒的人常常呕吐,不管你清醒前多么光鲜好看,醉了之后,呕吐物沾一身,甚至头发上,那情景、那味道,总是让人避之不及的。然而他们却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一觉睡到大天亮。很多萍水相逢的朋友,陪那醉酒的人来到医院,看打上了针,满怀希望地问:“他什么时候会醒?”我们总是回答:“明天早上,你得陪他到天亮……”有朋友陪,哪怕并不怎么相熟,也是好的。最怕是一个人醉的不行,我们总得看着他,迷迷糊糊中,走到大厅,就开始解裤带,当众小便的人也有,或者上完厕所,却不回床上,直接躺在地上的人也有。醉酒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千万不要跟他们较真,跟他们吵架,那就是很不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