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了。
办完后事,我回到了青岛,我自己的小家。
生活还要继续,可是我的脑袋至今还是蒙蒙的,半梦半醒,没办法马上回到以往的生活状态。奶奶的突然离世,让我几天之内明白了好多事。方方面面的事。
我送奶奶最后一程
奶奶今年八十四虚岁,生前耳聪目明,牙齿康健。端午节,奶奶还张罗着泡粽叶,给我们家和三个姑姑家包粽子。端午节一过,奶奶就躺在炕上,不爱吃,不爱动。全家人都以为奶奶是年纪大了,累着了,躺几天休息休息就好了。这样躺了十几天,家人觉得不对,送奶奶去医院检查。从胶南人民医院到青医附院,最后确诊为急性白血病。奶奶的病情恶化的很快,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就走了。
就像是一场梦,家人都无法接受。全家人都以为奶奶的身体好,活过九十没有问题,谁能相信奶奶会走的这么突然。
如今,我祖辈的四个亲人都不在人世了。姥姥六十几岁突发脑溢血走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爷爷七十三虚岁走的,当时我在读大一。姥爷八十高龄走的,我没在身边。
奶奶走之前儿女子孙基本都回到了她身边,她都看到了。
农村有习俗,老人喜欢在热炕头上走。奶奶在医院陷入脑昏迷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可能就是想她的热炕头。我开车拉着妈妈抢在奶奶的车前面,回家给奶奶铺炕。奶奶回到家,在她的热炕上平静的躺了一个多小时。
奶奶咯出了最后一口气,走了。当时我和妈妈陪在奶奶身边。我强忍住哽咽(看日子的二姑父还没回来,不允许子女哭),爬到炕上,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给奶奶关了吊瓶,取下针头,拔下了氧气管。
奶奶就像是睡着了,眼睛轻闭,嘴半开着,我轻轻地给奶奶合上嘴,送了奶奶最后一程。
奶奶走的平静安详,很是体面。
奶奶是我眼睁睁送走的唯一一个亲人。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生死。第一次,深深地知道了什么是生死一瞬间。
二姑夫回来了,黄历上说没有任何忌讳。被压抑的情感顷刻崩发,举家哀嚎。
子女后代不分昼夜轮流给奶奶守灵。第三天,给奶奶出殡,入土安葬。奶奶以前跟父亲和弟弟不止一次地交代过,她百年后的葬礼要用鼓手。我们完成了奶奶的心愿,请了20个鼓手,给奶奶办了一个方圆百里规模最大的葬礼。奶奶生前爱听茂腔,请来的戏班唱的很好,跟奶奶的唱戏机唱的一样,奶奶在天上听着,应该会满意。奶奶生前享福,走的也很风光,生前走后,应该是没什么遗憾了。愿奶奶安息。
奶奶的坚强
知道奶奶一生要强,不知道奶奶如此坚强。
奶奶刚嫁给爷爷的时候,家徒四壁,住的是看瓜棚屋。爷爷奶奶生养着五个孩子,搬了九次家。光在我的记忆里,就盖过四次房子。
奶奶晚年享福,儿女子孙都孝顺。
奶奶病情发展的快,在医院住了十几天,算是没怎么受罪。最后两天内脏出血,应该是很疼,奶奶也只是轻声念叨几句受死了。邻床的老爷爷癌细泡扩散至全身,止疼药都无效,老爷爷不分昼夜不停的喊娘,我们听着都揪心。相比之下,奶奶牙齿咬地咯咯响也不哭喊呻吟,奶奶的坚强让我们这些小辈无比心疼,更是无比敬佩。
老人们说,奶奶有福气,老天爷不让她多受罪,所以赶紧把她带走了。
奶奶造福后代
奶奶住院治病,除去报销的部分,只花了一万多块钱。奶奶走后,姑姑们收拾奶奶的遗物,发现奶奶抽屉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两摞钱,一摞一万,还有没来得及捆好的,杂七杂八一共四万多。光这个钱,奶奶治病都用不完。我们这些孙子辈,都做好了给奶奶凑钱治病的准备,都还没有轮到。
奶奶一生乐善好施,治愈面瘫患者无数。我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经常治病不收钱,经济条件差的患者,都是免费治疗。积德行善,善有善报。奶奶的骨灰回家的半路上,突然下了一阵雨,奶奶到家前,雨突然又停了。老天爷也为奶奶哭泣。葬礼三天,天气都不算热。
奶奶走了,全村人都来送奶奶,送来的纸钱像小山一样堆满了奶奶的杂物房。奶奶的人情钱四万多,这在农村,实属罕见。
长辈们都说奶奶的病如果发现的早,不但治不好,奶奶还多受罪,到时候肯定是倾家荡产,人财两空。子孙孝顺,奶奶不拖累后代,这是奶奶积的福报。
兄友妹恭
别人家的亲兄弟为了争家产出人命,我们家恰恰相反。二叔英年早逝,意外离去。父亲是长子,下面有三个姑姑。按照农村封建礼法,奶奶留下的钱都是父亲的。父亲把三个姑姑召集起来,想把钱平分,姑姑们都不同意。父亲无奈,提出给小姑家在读大三的表弟一万块,姑姑们让父亲先给表弟保管着,等他结婚的时候再给他。
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不挣家产反而互帮互让的姊妹不多了。
父母和三个姑姑家都在一个村,我们这些小辈们都在各地打拼,聚少离多,父母和姑姑们这么友爱团结,外人肯定不敢欺负,我们这些小辈们可以放心地在外奋斗。
爷爷奶奶在天上陪着我们
爷爷走了十六年了,这十六年来,我无数次地梦到爷爷,无数次从梦中哭醒。奶奶现在也走了,这几天,哭哭歇歇,用姑姑的话说,都没力气哭了。
我们家传统,父母跟爷爷奶奶没分家,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从母亲进门,至今已有三十九年了。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从供销社多种经营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退休在家的爷爷,带领着父母和两个姑姑,又从村里雇了几个人,承包了村大队的饭店。饭店一开就是近二十年。父母起早贪黑,二十年如一日,从炸油条、做包子、馒头开始,把饭店开的越来越红火。我们家成了镇上第一个万元户,日子越过越好。
凡事都有两面性。承包饭店那一年,我五岁,弟弟两岁。父母的饭店经营的越红火,就越没有时间陪我和弟弟。我和弟弟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间远远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
小的时候不懂事,又被爷爷奶奶惯着,经常跟爷爷奶奶耍小脾气,长大了,慢慢懂事了,才一点一点的意识到,身上的好多脾性,都是来源于爷爷奶奶的影响,这是血浓于水的传承。比如我生活讲究和轻微洁癖的卫生习惯,是被爷爷影响被奶奶夸出来的。爷爷生活讲究,很爱讲卫生,八十年代家里被爷爷布置的像个机关家庭。我受爷爷的熏陶,继承了爷爷的生活习惯。小时候我喜欢到村里的小河洗衣服,给爷爷奶奶洗衣服奶奶就跟邻居奶奶们夸我,越夸我越爱洗,越洗越爱干净……
爷爷自学成才,见多识广,经常给我和弟弟讲道理,讲人生,讲做人,什么都教我们。
奶奶要强,能干,爱操心。这些特点都传给了我。
从小看着我们长大,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爷爷奶奶都走了。在我的原生家庭,我再也不是谁的亲孙女了,我只是个女儿。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悲伤不已。
表妹说,姥姥没有走,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我愿意相信表妹的话。
爷爷奶奶,你们一定是在天上看着我们,庇佑着我们。爷爷奶奶,你们安心地过你们的生活吧,我们永远怀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