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你有故事我有酒,不如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从资江边的小村庄聊到东湖边的热闹,从儿时玩伴聊到现在的他们,那些老去的或新来的陌生面孔,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世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江影离婚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朋友,打过两次交道后,父母说男方脾气古怪所以不同意他们交往。
冬天的某个夜晚,刘三又来找江影,被她父母拒之门外,冬天刺骨的寒风里他居然在门外蹲了一宿,无非就是想要证明他对江影是一片真心的。早上江影她老爸开门时,看见刘三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不忍心再说多余的话,只好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没扯结婚证之前,两个说好不生孩子,刘三心想:不生就不生,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行!
结婚三天回门时,刘三在饭桌前 ,当着父母的面说要江影替他生个孩子,父母认为那是他们两个人中间的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江影一听刘三提出要孩子,声音就提高了八度:
"我不生!要生你去生!"
"我喂只猪婆不下崽,那娶你有什么用?"刘三脱口而出。
从这句话里就能感觉到江影又进入了一条死胡同。她父亲一听女婿这样说话,半天语塞,过了好久忍不住说:
"你们两个都不是奔着过日子去的!"
起身十分生气地走开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父母的面就在娘家吵起来了。
江影哭哭啼啼不肯跟刘三回家。坐在池塘边直到天黑,腊月的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冷,不光是身上冷,心也一阵阵透着寒气。泪眼里,江影想起自己的第一段婚姻。
二
江影第一段婚姻有点悲伤。头胎生个女儿之后,婆家一定要生男孩子,那些年正是计划生育抓得紧,一群人个个威猛彪悍,而且毫不讲情面,敲房子,戳墙壁,搬大门,摔椅子,砸桌子,大声喧哗,闹得鸡犬不宁。
江影怀第二个时,计划生育的先上门把政策讲一遍,然后要求去把孩子做掉。江影舍不得打掉孩子。于是半夜离开家乡跟着丈夫去南方。
七个月之后趁着夜色偷偷回到娘屋里,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夜幕刚刚降下,村子里到处都是摩托车,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朝她娘家奔过来,江影躲在废旧的谷洞子里,黑漆漆的,吓得瑟瑟发抖。那些人一进门就抬柴油机,搬水泵,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站在石阶上粗声粗气地说:
“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大家都应该遵守,计划生育光荣!”
江影妈一看这阵势,生怕女儿被抓走,哭天抢地说根本没看见女儿回来。
从来不说谎话的母亲说起谎话跟真的似的,老父亲一言不发,蹲在墙角边抽纸烟。
那一群人耀武扬威的来,气势汹汹地走。第二天早上,江影刚吃完母亲做的面条,还没来得及转移战地,就被计划生育的逮个正着,两个大汉子架着她往拖拉机上拖,江影凄厉的哭声撕痛着村庄里每个人的心,那悲戚的哭声根本就不能软化那一伙人,她还是被强制性地带到卫生院去了。
三
打了一针后没多久,江影咬着牙关,从面部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当时的她有多痛苦,但她没有大喊大叫,一任泪水在脸上流淌。
临近傍晚孩子才生出来,那微弱的哭声在小小的卫生室里回荡,江影泪如泉涌,她恨自己保护不了孩子,好想把孩子抱在怀里,没吃没穿都可以,只要相依为命就行。她多想看看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孩子,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被那个年代的计划生育生生的扼杀了!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我可怜的孩子!"
江影看着孩子的脸都变乌了,泣不成声地说。她丈夫把孩子抱出去了,身后只听见孩子弱弱的哭声。江影竖着耳朵听到那哭声渐渐地变小直到完全消失,她揪心的痛又有谁来可怜她?经历了这样的苦难之后,江影不想再生了。可小小的生命还是悄悄地来到了她身体里,这次她谁也不说,背了几件衣服离家出走,当时别人都以为她是出门打工,快过年了,江影带着她还只出生十三天的孩子回来了。
她婆婆一看又是个女孩,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硬了,趁着黎明还没有来临之前,把孩子偷偷地抱出去送给了别人,回来的时候还告诉江影说是替孩子找了个城里的主。江影舍不得孩子,她想她的孩子,那么幼小的生命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该有多难,想想都心疼得眼泪直流。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再也不生了!"
等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又怀上了孩子时,她的丈夫却在外面养了个情人,她不顾身体不舒服,坐火车一路南下,她想找回丈夫,可他丈夫死活不承认有情人,好言好语地又把她送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家是没办法呆了,江影又开始了她四处躲躲藏藏的生活,没安安心心吃过一餐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醒来就被计划生育的抓走了,夜里恶梦连连,家里早被那伙人搞得七零八落了,她无暇顾及家,也顾不上了,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家里罚得家空业尽。本以为穷就穷吧,只要人平安就好!
后来才知道这些想法都只是一厢情愿。她丈夫跟着他的情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到一起了。再不相信,那也是事实。
江影抱着才四十天的孩子又一次南下,她只是想要把丈夫找回来,别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秋天不是一眨眼就来,叶子也不会立马就黄,人心不是一下就凉。本以为故事会在生了儿子后归于平静,后来才知道这一切还刚刚拉开帷幕。
四
江影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第二年农忙时,她来了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把丈夫逼回了家。她只要家完整,有钱没钱能过日子就行!守着那样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实在毫无意义,但江影觉得好,最起码两孩子有爹有娘。
她丈夫回来之后天天喝酒,醉熏熏地回到家里就要打江影,扯住江影的头发踩在地上,对她一顿拳打脚踢。每次哭哭啼啼回到娘家都是伤痕累累,父母都是老实人,总以为两口子过日子吵吵闹闹正常,只要家不散就行,因此三番五次地劝说,又三番五次的送回去。
送回去的第二天,两个在农田里扯秧,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只听见江影哭着说:
"你这狼心狗肺的人,你的心比蛇都毒!"
"我毒?那你走啊,又没人留你!"丈夫毫不示弱地吼叫着说。
"早就看穿了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孩子那么脆弱,一直都在痛苦地挣扎,你却捂死了孩子!"
江影指着丈夫的脸哭着说。
"打了毒针养着也是痴呆人!我没有捂她!"
丈夫反驳,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来气,拖着一根挑秧的扁担,跨过泥田朝江影气势汹汹地跨过去。江影一边逃跑一边哭着骂: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骂声刚落,她丈夫一扁担砍下来,幸亏躲得及时,江影在泥田里没命地逃,他丈夫在后面作死的追,一边追一边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江影最终还是被他丈夫逮住,把她按在泥田里,抬起满是泥泞的脚狠狠地朝她的身子踢去。左邻右舍在田间劳作的人们统统围过来指责她丈夫:
“你们是夫妻,你怎么可以这样把她置于死地?”
江影第一次感觉到对生命的绝望。她仰躺在泥田里的土梗上,看着那茫茫的天空,真的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她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伤心到流不出眼泪。任由人们拖拽着她,完全都没有意识了一般,稀散的长发上滴着泥水,脸上身上到处都糊满了泥巴,眼睛里一片灰蒙蒙的,心里难过得掉不出眼泪。
南风还是一样悠悠地吹过田野,太阳还是那么炽热地烧烤着大地,水田里刚刚栽下去的禾苗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杵在泥土里有气无力,似乎听得见它在风里叹息的声音,那声音是对生命的渴望,是对绿色的追求。
父母赶到的时候,江影一身泥泞躺在田间小路上,空洞眼神的余光里,她看见母亲踩着泥田不顾一切地朝她奔过来,感觉自己掉进水里快要被淹死,再也见不到父母了一样,心痛得无法呼吸。只是流不出眼泪,大概这就是最伤心的境界,最痛苦的表达方式。母亲把手伸过来扯住女儿的无力的胳膊,把一身泥巴的女儿揽在怀里,失声痛哭:
"我苦命的孩子!走,妈带你回家!"
江影被父母领回了家。
五
孩子永远都是父母的软肋。一星期后,江影忍不住对孩子的思念还是回到了那个家。虽然心里万般憋屈,但还是回来了。
江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想跟他再吵吵闹闹,她想去外面找点事做,或者做点小生意。经人介绍,就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型服装店,生意不太好,但还能过日子,晚上去舞厅里打杂,她也不觉得累,她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行。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天的某个夜晚,江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要她立马去派出所。当时她心里慌成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火急火燎地赶到所里一问才知道,她丈夫在外面嫖娼被抓住了,要罚五千。哪里来的钱啊?开店的钱还是借的,手上有三千块钱要进货。仔细想想真的生气!可又找不出发泄的地方,没有一天消停过。
“钱,我没有!你爱关多久就关多久吧!”
江影撂下一句话气冲冲地从派出所出来。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过!所以脚步走得特别踏实。可回到家里,一夜都没睡。第二天还是带了三千块钱去派出所,左说右说才把人放出来。
那天没有一丝风,蝉在枝头上狂鸣。两个人汗流浃背地走在炙热的阳光下,谁也不搭理谁,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只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婚姻经营到这种程度,真的毫无意义。但江影就是想等孩子大一点,因为未来的路真的太长,只要想到孩子没妈时,心就象刀一样割着痛。所以心里每次只要那念头产生,立马就被打消了,她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
江影实在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皮肤白皙,要身材有身材,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嫁给她丈夫之后,人人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牛粪从来都没有珍惜过鲜花的美丽,不好好地维持或修复婚姻,一味地去践踏去游戏。再好的婚姻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日子终究还是要两个人过。她丈夫整天嫌弃她不温柔没有女人味,跟他说话从来都是没好气地大吼大叫,所以他才会一次两次地到外面寻花问柳。其实这不是婚姻出了问题的正当理由,而是自己替自己找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藉口,毫无底线而已。
事情的发生往往都不是刻意安排。江影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舞厅里碰到她同学,她同学这几年在外面开公司发财了,以前追求过江影,但江影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他。江影总觉得青春年少时的自己啥都不懂,他写了那么多信给她,她看过之后,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在垫席下面,也不回信给人家,两个再见时,自己却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江影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走进了婚姻。
一开始都是奔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相处久了,磨合期一直都没能磨合好,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优点,缺点倒是越来越明显。婚姻里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能迁就的适当的迁就。而江影的婚姻已经没有原则性可以衡量,还谈什么迁就不迁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倒把婚姻推到快要散架的边缘,想要再维持下去,心里的疙瘩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冒,整个婚姻完全就成了一场闹剧。
那天她同学开车来要请她去吃饭,江影没同意,认为都是有家室的人,不必要搞得那样麻烦,第二天他又来了,可能他只是想看看江影,但江影顾虑太多,都不敢跟他打招呼。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去了,说是有个高大帅气的男的,天天开车来看江影,这下他丈夫坐不住了。等妻子半夜回到家时,他用命令的口气说:
"你以后不要去舞厅打杂了!"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去?我愿意在那里找点事做!”江影回嘴。
"那里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她男人说。
"还能比你不三不四?"江影没好气地回道。
她丈夫见她还嘴,气得暴粗口把她臭骂了一通,什么在舞厅里打工的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没一个正经的。从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责骂妻子不过就是一个招蜂引蝶的风骚女人。骂得江影火冒三丈,她跟他对着干,两个互不相让扭打在一起,她丈夫薅住她的长发,猛地一脚踩在地上 江影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一路嚎哭,把黑夜都吵醒了,可没有人来劝架,因为左邻右舍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一口咬住丈夫的脚,痛得他象疯狗一样地叫着跳起双脚。江影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边淌着血,她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影子象个幽灵似的。那一晚江影没回店里,第二天也没回。她甚至都不想回到那个家了。心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冰凉,当一切发展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何去何从?江影都看不到自己的归宿,黑夜里她在河堤上,来来回回的走,眼里没有泪,看着一江清悠悠的水,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脆弱到想死的地步,为这样的男人去死,她认为不值得!人生还有那么长,还有很多不同的选择,她决定离婚!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蹦出来,让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想了好几个晚上,她舍不得孩子 ,所以她忍不住在黑夜里哭泣,哭了一场又一场,眼泪都流干了。
六
江影成了黑夜里游荡的灵魂。她心里无数次问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如果对!就意味着孤家寡人,离开家离开孩子,从此人生路漫漫。
两个人从民政局里出来走下台阶,一个东一个西,或许男的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既不想有家的担当,又不负起丈夫该有的责任,一味地游戏人生,他不喜欢被家庭约束,被婚姻禁锢。或许他在心底里认为离婚才是最好的解脱。
江影十九岁不满就嫁给了他 ,青春年华仿如杨花拂水一般轻飘飘,不值一提。当初坚定的誓言早已被腐蚀得锈迹斑斑。心里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伤害过的痛还在。
十年,只剩下长嘘一口气后的沉重感。找不到半点轻松与快乐,看着手里的离婚证,心里更多的是无奈与心酸,江影心疼自己这些年身上的每一处伤疤。就这样从此一别两宽,誓死都不想再见了。
七
再婚五年后,江影的女儿周桐以优异的成绩考进知源读高一。星期五放假,她不想回奶奶身边,她想跟妈妈他们呆在一起,沿着木楼梯一口气爬上三楼,大门紧闭,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知道妈妈还没回,于是抱着书包坐在楼梯扶手旁。
江影从麻将室里出来时就已经五点了,去幼儿园接儿子,再转公交回家。周桐坐在那里,楼梯过道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很远就能听到妈妈跟弟弟那欢乐的笑语声传来,而且离周桐越来越近。
她很羡慕弟弟有妈妈,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母爱,小的时候或许母爱是无比浓烈的,但现在一点都不记得,更是毫无感觉。她跟弟弟小的时候相依为命。饿了什么都吃,从不挑食,困了两个依偎着墙脚下都睡得着。奶奶只喜欢弟弟,爸爸每天基本上都是醉得东倒西歪。爷爷在外面做泥工,每天晚上回到家就只看见沾满水泥和石灰渣子的裤脚。周桐觉得自己就是那种爹不疼娘不爱,如同长在绝壁上的一根草,每每总想奋力地向上生长,为了站稳脚尖,把根部使劲地往绝壁里钻,只有努力才可以嗅到阳光。
"姐姐,姐姐!"
小朋友眼尖看见姐姐背着书包,坐在阴暗的楼梯里,他高兴地叫起来。
"桐桐来了啊,妈妈做好吃的你们吃。"江影边说边开门。
弟弟冲进房子,拖出来一箱子玩具往地上一倒撒满客厅。
"姐姐,这是恐龙,这是怪兽,这是佩奇,我不喜欢佩奇,我喜欢超人!"一边说一边拉着姐姐要她陪自己玩。
这一地的玩具,让周桐想到小的时候她跟弟弟唯一的玩具就是一把水枪,还玩得其乐融融,到底是有妈的孩子,有人疼有人爱。
吃饭的时候刘三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声的问:
"儿子,今天在学校里跟小朋友玩得开心不?"
"爸爸!"儿子欢乐地朝他爸奔过去。
周桐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无数次都只是空念。她觉得自己的父亲那张整天板着的脸,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就足可以吓得自己后退,虽然她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但就是怕!
十一月的天,晚上黑得早,有点冷,吃过晚饭,周桐说:
"妈,我不想读书了!"
"这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好不容易考进来,你还是班上的班长。为什么不读啊?"叔叔问。
“爸爸连学杂费都交不起,下个月没伙食费了,过完年又要交学费,弟弟读初中也要钱,爷爷一个人做苦力养不起两个要读书的孩子。”
"你只是个孩子,你管这些干什么?读好你手中的书就行,他供不起我供你读!"
周桐听到叔叔这样说,心里淌着一股暖流,她真的希望自己原本就是这个家庭里的成员,叔叔待她不薄,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所以每到星期五放假她都想来陪陪妈妈,其实是想妈妈能陪陪自己。
高二下半学期,周桐突然就没去过她妈那里,江影到学校里问老师才知道,周桐已经没来上学了。回家的路上江影想了很多,刘三的话老是在耳边响起:
“周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子赚的血汗钱供着她!”
“女孩子长大读不读书都无所谓,嫁个好男人就行!”
是不是刘三的这些话全被周桐听见了呢?江影总怀疑周桐是听到了他叔叔说的话,才不想读书的。
其实,周桐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什么都懂,由于奶奶一场重病彻底让周桐狠下心来放弃学业。小小年纪的她在外面到处找工作,去饭店里洗碗,去理发店里洗头,跟熟人去广州进制衣厂,再苦再累的活她都干,只要有钱赚,有钱,弟弟就可以继续读书。
这年代,拼不了爹妈拼自己!可她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小小年纪的她背负着一个家庭的重担。她看不得父亲整天游手好闲,酒醉痴迷,更看不得爷爷顶着炎炎烈日,挑着灰桶在工地上一趟又一趟,黧黑发亮的皮肤,肩上的汗巾湿了又湿。也看不得奶奶拖着重病的身体还要里里外外忙活。尤其弟弟因为交不起学费坐在墙角里流眼泪时,周桐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沉重。她这根草,要么往绝壁里使劲地钻,要么就一味向上攀援,或许踮起脚尖就能吻到阳光。
八
周桐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思想见地,她总觉得命运永远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心里刻着两个字:"奋斗!"
快过年时,周桐从广州回来了,穿一件灰白色的羊毛呢风衣,蓝色牛仔裤,一条马尾在后脑勺上随着脚步荡着青春的节奏,白皙的皮肤,出落得荷花一般婷婷玉立,十八岁,花一样的年龄。她很孝顺,回到家里就是翻土种地煮饭做菜样样都干,左邻右舍无不夸赞。
刘三见周桐越大越漂亮,于是就跟江影商量替周桐找家好人家。
"周桐还小呢。"江影说。
"她在外面做事,会谈远地方的男朋友,还不如在城里替她找一家人家嫁了。"刘三说。
江影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女孩子嫁得远,无亲无故,还不如嫁在身边好。
"李冰家有个儿子,只是书没读得桐桐多,人又高大,李冰这几年赚了不少的钱,长沙房子都几套。嫁这样的人家,以后不为钱操心,将来日子肯定舒服。"
"他家儿子我见过,高是高大,就是有点胖,只怕桐桐看不上。"江影说。
“胖点又怎么啦?胖是福气。嫁到他家至少要少奋斗好多年,明天正好初八,你把桐桐约过来吃午饭,我去约李冰他们。”
于是夫妻俩就开始安排着为周桐相亲。
周桐接到她妈的电话说正好也打算来这里,因为后天要去广州了。
第二天吃中饭时,李冰带着他老婆儿子都来了,看见周桐真的是满心欢喜,但周桐都没正眼瞧那男孩子,她根本就没在意听他们的聊天类容,只顾跟一旁的弟弟下跳棋。
吃完饭,送走李冰一家后,刘三上楼来挤进厨房里兴奋告诉江影说:
"李冰刚才说好喜欢周桐,他们一家人都看中了桐桐,要我来做媒。"停顿了一下,刘三又问江影。
"桐桐不知道看中对方没有?李冰还说今年要介绍别的工地给我做。"
"那你也要周桐答应才行啊!"
江影边说边走到客厅里,假装扯卫生纸擦手,斜斜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周桐说:
"桐桐,你找男朋友不要找远的,刚才是你李叔叔一家人,做房地产的,那个是他儿子。"
"哦,不认识。"周桐漫不经心的说。
"你叔想要你们两个认识一下,你不反对吧?"江影试探性的问。
"妈,我还小,不想太早交男朋友。"周桐说。
第二天,周桐就到广州去了。
就是在这一年,刘三在李冰的帮助下,家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先是东湖边买了一间大房子,后来又替儿子换了好的学校,还去报了英语培训班,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从李冰的口气里听出他儿子为了周桐在减肥,而周桐完全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一切。她压根就没想过那事。仅仅是她叔跟她妈一厢情愿罢了。
这边家里等着周桐回,那边周桐忙着从工厂辞工,摆摊做水果生意。
大人总觉得都是为了孩子着想,但周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任何人都无法掌控,命运这根绳一直都攥在她自己的手心里。
九
广州,周桐辞掉制衣厂的工作后,在菜市场的附近租了一间小小的门面做水果生意,那里环境极差,一到下雨,路面积水深,很难排出去,幸亏门店高出路面一点,不然会站在泥水里。好的店面太贵租不起,只能租这便宜的。这条泥巴路上,买菜的,上下班的,去公园里玩的都从这里过,周桐后来才知道这里会撤掉重建,但不确定是哪一天会撤,既然租下来了那就做吧。
开始几个月生意都不好,还烂了好多。后来就慢慢的好起来了,早上九点开门,晚上十一二点,周桐还在昏暗的路灯下往出租屋里赶。她也没觉得累,倒是越干越有劲。
斜对面是一家大型超市,里面的老板娘姓陈,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短发,身材微胖,面部和善,她特别照顾周桐,把自己的风扇,冰箱都搬过来给周桐用,说是放在那里也是放,还不如给周桐用,周桐心里很是感激,也接受了她的好意,因为热天正缺这些东西,手头上又紧巴巴的。
周桐进货不方便,陈姨自己开车送她去进货,开始说是顺路,后来到了水果卖空了时,她就喊周桐去上货。周桐真的觉得碰到了陈姨是自己这一辈子好运气。
两年后撤迁,她跟陈姨各自清完店面后一起失业,经陈姨的妹夫介绍,两个合伙开物流公司,说到合伙,其实就是陈姨出钱,周桐出力。
周桐回家过年时,她妈妈一个劲地夸李冰的儿子,但周桐不动心,周桐认为自己拍拖还早,该奋斗的年纪她必须奋斗,她要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正月初三她就回公司了,陈姨跟她儿子说要去三亚看海,看见周桐回来了,所以就把周桐一起带上。那是周桐第一次见到海,心里真的激动不已,那样无边无际蔚蓝色的大海就在眼前,忍不住心里的那份欢喜,朝海边奔过去,海风拨弄着她的长发,舞动着她的衣袖,扬起头,看湛蓝又干净的天空,把自己置身于天地之间,完全就象一幅画一般美好。
"好美!"
这是陈东见到周桐后的第一句发自内心的赞美!
三亚回来之后,两个年轻人彼此都不再陌生,晚上两个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溜冰,在夜色里两个并排走着,跟着脚步踏着节奏一起往家的方向赶。
"周桐,想过去上海吗?"陈东问。
"没想过!以后会想吧。"周桐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妈老在电话里夸你。"这一句话刚一出口,陈东又觉得这话太闲。
"这有什么好夸的,我只是我。"周桐说
两个找不到话题了,周桐在前,陈东在后,两个默默地上了石拱桥。
"周桐,你对我印象怎么样啊?"陈东问。
"挺好的,就跟大哥哥一样。"周桐说
"这印象不错!"然后两个哈哈大笑。
"周桐,你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陈东又问。
"不知道。"周桐一本正经地说,
"那快想,你都22了呢。"
"陈东,你谈过女朋友吗?"
"大一时谈过一个,到大三时就分了。"陈东如实相告。
"分手后她哭吗?"周桐转过身来问。
"应该不哭吧,没有什么好哭的,彼此互不联系就是啦,还哭什么。"陈东说的很是认真。
两个闲聊着,周桐就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年很快就过完了,陈东要去上海,他来见周桐,周桐正站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桐桐!"听到陈东去掉姓氏喊她,心里突然就觉得很亲近,她转身望着站在门口的陈东。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陈东斜靠在门板上,一只胳膊支在门框上,很认真地说。
"漂亮吗?"周桐问,
"不仅仅是因为漂亮,而是因为现在此刻,你的眼睛里只有我啊。"
周桐心里一热,一股暖流浸入心底,脸上一片绯红。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陈东,陈东帅气,文质彬彬里又有股书卷的味道,他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而且个个都是有才华的,最起码周桐这样认为,因为太过优秀,所以不敢想太多。也不敢太奢望,她是相当明智的。
陈东走了,周桐又开始了她忙碌的日子。
十
第二年国庆节,周桐开车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旧房子撤掉建别墅,她要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周桐建房子的事立马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有人说周桐在外面当模特,出场费都贵得下不了地。有的就说周桐做水果批发,也有说是做服装批发赚了钱。最不靠谱的是,居然有人说周桐傍大老板了,众人纷纷猜测。因为当时的农村人还不知道什么叫物流,直到网上购物风行起来才明白什么是物流。
网购兴起来之后,实体店大部分都没生意可做,也幸亏周桐没有去搞服装行业,也不是看准了市场,只是误打误撞,成了这个时代的幸运儿。她也想证明给奶奶看,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吃得苦,努力奋斗,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房屋的图纸请的设计师绘的,幸亏爷爷干这一行,他说要什么什么,周桐就记在本子上,她要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动工才可以回公司。
当陈东站在周桐的面前时,周桐戴一顶草帽,手臂上套着两只红色的长袖套,正弯腰在捡砖头。
"桐桐!"
陈东温柔的声音在周桐的耳边响起,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周桐直起腰来看见陈东,那份惊喜在眉眼之间流露出来。没曾想到陈东会找到农村老家来。
"不是说好过年来吗?"桐桐问。
"我想见你!也想到你老家来看看。"陈东说。
周桐心里暖暖的。她其实很喜欢陈东,只是鉴于两个人中间的差距,不敢把自己的感情轻易地表露出来,她怕自己一旦跌进深渊,而对方又不是真心真意,那就覆水难收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断过联系,如果哪天谁不回谁的信息,谁就会彻夜难眠。陈东早已经把周桐看着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周桐总还保留着那么一点点,因为从懂事起,父母天天都是吵架过日子,小的时候吓都吓怕了,这在周桐的心里多少是有一层阴影的,她甚至害怕失败的婚姻。所以不敢轻易答应陈东。
当陈东握紧周桐的手时,周桐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用食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戳了一下,陈东当时有股冲动,他想把周桐抱在怀里,但他没那样做,因为周桐还没有正式答应他,只在微信里说过:
"桐桐,你是我掌心里的温柔!"
所以周桐才会用手指在他掌心里暗示着那一句话,其实两个都明白,彼此都感觉到心都在慢慢地一点点融化。
陈东看见周桐脸上的汗珠,很自然地伸手去擦,周桐没有拒绝,她感觉陈东的手指轻柔地滑过她的脸颊,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连同阳光,连同微风都变得轻轻柔柔,缠意绵绵。
十一
陈东的到来,让这个原本沉闷的家庭突然就有了生机。
爷爷忙着抓鸡,奶奶忙着煮鸡蛋,(新女婿来了要吃两个熟鸡蛋,这是农村里的风俗),就连周宇都变得活跃起来,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成了好朋友,明年下半年周宇就要进高二了,个头窜得老高,已经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了。
父亲整日里板着的面孔,因为陈东的到来,笑容把那张古铜色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一家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欢喜,突然让周桐觉得有家,有了幸福的感觉。
陈东落落大方,替周桐摇井水洗菜,说说笑笑,十分融洽,满满的都是幸福爆棚的感觉。
吃过午饭,陈东帮弟弟复习功课,周桐泡了一杯茶进来,生怕打扰了他们,把茶放在陈东面前的写字台上,蹑手蹑脚地正准备出去,没想到被陈东叫住:
“桐桐,过来!把手给我!"
周桐把左手乖乖地伸给陈东。
"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周桐闭上眼睛上,感觉陈东在她的手腕上画圆圈,悄悄地的瞟了一眼,她看见陈东那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心突然就咚咚地跳,闭上眼睛,一股柔情在心底里蔓延。
“好啦,我把全世界最好的手表送给你了!"陈东大功告成一般地说。
“我也要一个,我也要一个!"周宇突然就如孩童一般跳起来,一边笑一边开心的叫嚷着。
“你姐的是绝版,全世界只有一块。那我再送你一个。”
陈东又在周宇的手臂上画了一块。周宇乐得哈哈大笑。
三个人在房间里玩得特别开心,笑声透过了那扇陈旧的玻璃窗四处飘荡,感染着家里的每一个成员。这间房子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样优美的旋律。因为一个人喜欢一座城。因为一个人,喜欢关于她的所有,这才是爱情最美好的的样子。
十二
晚上周桐带着陈东去见了外公外婆,第ニ天去了妈妈家。从叔叔那不情不愿的口气里听出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妈妈在厨房里一直忙着~也,洗碗。
周桐他们动身走时,她妈才出来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
“这男孩子好优秀哦,而且长得又帅。"江影回到家里跟刘三说。
"男人中间的花瓶,还是实在一点好。"刘三阴阳怪气地说。
江影听出他话里明显参杂了别的成分,所以立马刹住后面要说的话。
李冰的儿子由于心里只装着周桐,现在都三十岁了,却一直都没找对象,李冰夫妇真的操碎了心,隔三差五地总向刘三问起周桐,搞得刘三似乎欠了人家什么东西一样,心里总觉得愧疚。
李冰背底里其实也替儿子安排了相亲,可他儿子硬是一个都没看上,个个都拿来跟周桐比,觉得谁都不如周桐,周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刘三总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是有很大的责任,不该叫他来相亲的!而江影则认为刘三这一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李冰儿子不找对象又关他什么事呢?不过就是约着相了一次亲而已。难道相一次亲就一定要铁定什么,承诺什么吗?根本用不了着往自己身上堆事。人的逻辑思维不同,看待问题的方位也完全不同。
虽然李冰还是给他工地做,这些年赚了一点点钱,但总觉得由于周桐这中间总觉得有点尴尬,老觉得欠了人家人情一样。刘三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周桐的事!"刘三大声大气地说。
"不提就不提!这样不挺好吗?"江影说。
江影跟刘三为了周桐的事,你一言我一语,有一句没一句地争了起来。
"你变态!"江影骂。
"你才变态!"刘三恶狠狠地说,"放着好好的婚姻不选,偏要选到娄底去!"
“娄底不也是湖南吗?这有什么不好的啊?两个这样般配,戳到你哪根筋了啊?”江影理直气壮地问。
“不过就多读一点书而已,长得帅有什么用啊?"他吼叫着说,后来又补一句:
“不过也是一个不完整家庭的孩子!”
"不完整的家庭又怎么啦?那关你什么事啊?人家父亲在他三岁时出车祸走了,单亲家庭又怎么啦?”
江影越说越气,她觉得你不给他们祝福就别说风凉话。说这些有用没用的这不变态吗?这样真的有点不正常!
"你正常,为什么离婚那样久都没人要呢?"刘三就是这一句话戳到江影的痛处。
“我是没人要,我瞎了眼才找了你这神经病!"江影指着刘三骂。
两个互不相让,大吵大闹起来,吵得小区里的窗口边,好多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正在做作业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十三
周桐带陈东去看资江,她其实是想让陈东了解她生长的地方,也想让他知道这里的人们是怎样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的。湘江沅江合流的分支,从临资口入口,一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远方的便是资江。
这里看不到城市的喧嚣与繁华,既没有高山也没有丛林,鱼米之乡而已。江面不宽,如一条裙带一般围绕着女人粗壮的腰肢,千年不厌其烦地温情脉脉地流淌。阳光下的水面泛着金鲤的鳞光,幽深而又清澈的江水照见她日夜磨光了泥浆石。踩着那坚实而又厚重的土地仿佛看见裸背油亮的纤夫们,赤着脚,卷着裤腿,躬着身子,肩上的纤绳处是一条条沉重的铁板船,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那黛黑的身影一直都留在资江河畔,历经世纪沧桑后的资江也慢慢地变窄了,淹没在长河里的经年过往早已陈旧不堪,内河裸露的河床坑坑洼洼。以前江尾处缓缓飘来的白帆和一艘艘渔船,以及停在船舷边休憩的黑色长脖子鸬鹚鸟,再加上江面上的商贩,摇着一船船红薯,凉地瓜,臭皮柑,停泊在岸口边,等待大堤内成群结队的人们背着田地里种的大米来兑换,就仿如一副精致而又灵动的油画一般。
这些周桐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听见爷爷奶奶们讲过无数次。江边原是有大片大片的森林被砍伐了,那时候听说有喜鹊,有各种鸟类栖居在江边的树林里,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山坡凹凸不平。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我生长在这里,所以热爱着这一片土地。"周桐说。
"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陈东看着周桐的眼睛很深情地说。
"你喜欢是吧?那我带你去看草原。"周桐笑着说。
"还有草原啊?"陈东惊喜地看着周桐问。
"有!不然这里的人们怎样养活自己啊?"
翻过大堤,周桐把陈东带到大片稻田里时,他才知道周桐骗他,"草原"其实就是绿油油的稻田,不过现在稻穗已经开始收浆了,重阳前后金灿灿的的一片,那才有秋天收获的特色。
两个人在田间的小路上奔跑追逐,那欢乐的笑声在田野上飘荡。
"桐桐,喜欢看见你欢乐的样子。"
"有你,我才会快乐!"
陈东听了这句话,心里特别感动。
“桐桐!"陈东拉着周桐的手把周桐揽入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
"陈东!"周桐羞红了脸。
他深情地看着怀里扬起脸的周桐,清澈的眼眸里有一道温柔的光,陈东的柔情融化了周桐的心,一眼千年的缠绵缱倦穿透这世俗红尘,双双坠入一片爱的海洋之中。
"田地里好多人干农活呢"周桐轻轻的扯着陈东的衣脚边说。
陈东牵着周桐的手十指紧扣,他要让周桐感觉到他对她的爱恋。让十指相扣的温柔在心尖流淌,那是浪漫,是幸福,是愿意爬山涉水,是愿意刀山火海,也是愿意生生世世的坚定。那不仅仅只是透过心尖的温柔。那更是一辈子无言的承诺。
田野中的天空下,美好都来自于心底无限的柔情。
"桐桐,你是我的生命!"陈东立在天地之间深情地向周桐表白。
他们手牵着手,沿着乡间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十四
爱情原本都是美好的,但江影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被爱过,也从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第一段婚姻是那样不堪回首,第二段婚姻又是这样鸡飞狗跳。她有时也想,是不是自己性情不好,脾气暴躁才导致把婚姻经营成今天这副模样?也或许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一开始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离婚之后再找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什么这样不是男人的男人都让她捡着了呢?江影反复地问自己,她的人生究竟错在哪里?
她最讨厌刘三的行为就是:每次吵架他都要打电话通知他丈母娘,生怕他丈母娘不知道他们两个吵架了,在电话里一个劲地数落江影如何如何恶,脾气怎么怎么坏,父母还不能挂电话,挂了再打,再挂再打,简直不可理喻。
有一天江影实在气不过抢了他手机猛地往地上一摔,砸得稀巴烂。他顺手就给江影一个嘴巴。要不就是哪里痛专戳哪里,不怕你痛,只怕你不痛,动不动就来一句:
"难怪你前夫不要你!"
江影一听到这句话就恼火,所以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来气。好的婚姻都是慢慢的磨合,而他们的婚姻就是窗台上的仙人掌,哪里都是刺,碰到哪里哪里痛。不过也就是搭伙过日子,得过且过吧。
十二月底,周桐打电话跟她妈说:
"妈,陈东说他都快30岁了,想要结婚。"
"你自己准备好了没啊?”江影问。
“我准备什么啊?”周桐问。
"你想结婚吗?"江影反问。
“我没想过这样快,陈东他妈也希望我们早点结婚。”
"那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双方家长见过面,再谈婚论嫁也好。"
"妈!"周桐欲言又止。
“你说啊!”
“陈东想要叔叔和你,带着刘阳一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说叔叔会来不?”周桐问。
"你打电话问他。"
"我不敢问!"周桐挂掉电话之后还是打了电话给刘三,说陈东跟她想要邀请叔叔参加他们的婚礼。
晚上刘三回到家,江影用试探性的口气问:
"周桐要结婚了,想接我们全家参加他们的婚礼,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他们两个打电话接我了,我早就准备一万块钱的红包。"那口气听起来显得心情愉快。
江影一听,倒觉得一点都不习惯。咋滴都觉得他不按套路出牌了?原以为又会要吵一架,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方案呢?这一点让江影有点纳闷。
"这些年你对周桐和周宇还是有亏欠的,毕竟都是你生的,他们始终是刘阳的哥哥姐姐。将来我们老了,他们还是最亲的人,以后还是要往来行走。"
给点阳光就灿烂!江影听见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出来,真的感动到不已,觉得这些年吵吵闹闹突然一下就释怀了。她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好话,初初一听,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觉得这些年自己活得跟仙人掌似的,一身的刺,只要一碰立马钻到肉里痛,这种痛即是保护自己,又是应战对方的最实际的法子。
"那我明天替你去买套西装吧。"说完进卧室里去了。
点到为止不说多话,才是明智的做法。你一言我一语,话不投机跟他对着干,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象江影这样如纸薄的婚姻最好还是要有点技巧,见好就收,能躲就躲能退就退。免得三句不调和又吵架。
十五
正月初八,周桐结婚,陈东选了当地最好的酒店举行婚礼。那天客人特别多,刘三估摸着时间还早,于是决定到外面四处逛逛再回酒店,江影不肯去,被他硬拉着去了。
周桐的父亲牵着周桐的手走上红地毯时,他们三个还没有回来。
周桐穿着一袭拖地的白色婚纱,头顶上盖着纱巾,那种精致的美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父亲牵着她的手缓步走上舞台,把她交到陈东的手里说:
"我把女儿交给你了,祝福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谢谢爸爸,我们一定会幸福!"
陈东说完牵着新娘的手,大声地说:
"桐桐,以后你就是我手心里的宝。"
两个相视一笑,快乐,幸福,喜庆都围绕着他们。等换了红色的敬酒服一桌桌敬酒时,周桐才发现母亲他们三个都没在酒席上,以为叔叔生气回家去了,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们三个走岔了路。陈东本来是要安排周桐的母亲上舞台,但周桐的父亲说,太尴尬,还是不要这样。周桐又跟叔叔商量,江影也说是尴尬,所以才把那节目删掉了。举行婚礼时,因为他们两个有点忙,根本没时间去在意江影他们三个不在场。陈东只好安排人去接他们三个人回酒店。到酒店时,酒席都已散场了。
江影埋怨刘三道:"说了不去不去,偏要拉着我去!"
“这不是我要去的问题,只能说明你女儿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继父!”
江影一听这话,气都往脑门上冲,这是桐桐的婚礼,所以只能忍着咽回去。
陈东另外备一桌酒席,带上周桐,拉着母亲作陪,算是很诚恳地向周桐的妈妈跟叔叔赔不是。
回到家时,刘三憋了一肚子气,一个劲地说周桐的婆婆看不起他,其实周桐知道她婆婆是和善之人不会看不起谁。但他就是认为陈东的妈看不起他!红包送给周桐,周桐又加了一万返回来了,但他心里就是不痛快。觉得陈东太敷衍他们了,没把他们当作上亲来招待。
江影听得烦起来了,不想搭理他,由他胡说八道,跟这种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完全都是鸡跟鸭讲,讲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就觉得不必要浪费口舌。
十六
岁月留给人们的除了感悟之外,大多都是伤痛,人生很短,压轴的故事总是在最后。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周宇就读高二了。有天他突然打电话跟他妈说:
"妈,学校里晚自习好吵,我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
"那你到我这里来搞学习好不好?"江影问。
"好!"周宇答应得干脆。
第二天晚上六点周宇来了,刘阳开心得跳起来,哥哥前哥哥后,一个劲的央求他妈:
"妈妈,哥哥住我家好不好?我住书房,哥哥住我的房间。"
"你问哥哥看他答应不?"江影说。
"哥哥,你住我家好不好?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刘阳说。
"但你会吵到我。"周宇说。
"我都四年级学生了,又不是小朋友,不会吵你的。"刘阳很诚恳地说。
"那你就住到这里来吧。"江影对周宇说。
"好吧,明天晚上我搬过来住。"周宇同意了。
江影于是就在书房里搭了一个临时铺,这样方便周宇,也顺便教教刘阳的作业。晚上回来,江影还可以做点好吃的替周宇补充营养,这样挺好的。
第二天早上,周宇跟刘阳刚去上学,江影正在厨房里洗碗,突然听见客厅了啪啦啦的响,出来一看,刘三正站在书房门口往客厅里丢床板 、被单、枕头一边丢一边骂:
"替你养完女儿,还要替你养儿子。你有什么理由要我替你养崽啊?"
"谁叫你养他们啊,他们用得着你养不?"江影没好气地问。
"养走了一只白眼狼,又来一只。"一边骂,一边恶狠狠地往地上砸木板,声音特别响,但还是盖不住他骂人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养过他们啊?"江影生气地问,声音特别大。
"学校里不能住吗?人家在学校里都住得好好的,他怎么就住不得啊?"
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江影,还指手画脚地吼叫着。江影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硬生生的把气咽了回去,等他去工地上了,江影把床铺又重新搭起来。她不想让儿子们知道这件事。
十七
第二天早上,他又丢床铺板,江影还是忍着,其实心里除了痛还是痛,想起儿子还一年半就要毕业了,眼泪都止不住地流,江影不想跟刘三吵。直到第三次,周宇跟刘阳还站在走廊里,他又开始扔,江影从厨房里拖一把菜刀出来恶狠狠地指着刘三说:
"刘三,有本事你再替我扔!"
刘三哪里怕她,继续把木板往客厅里摔,江影拿着菜刀,跨过客厅里的狼藉,举起菜刀朝他猛地砍过去,刘三幸亏木板挡得及时,他感到江影真的要杀自己,所以他就往门外逃,但还是迟了一步,一刀砍在胳膊上,江影只看见地板上一滩鲜血,眼前一阵昏旋,感觉房顶都在转动,整个人往地上一倒,直接晕了过去。
周宇跟刘阳推门进来看见地板上有血,妈妈倒在地上,以为妈妈死了,刘阳扑在妈妈的身上嚎啕大哭,周宇也哭着喊:
“妈妈,妈妈!"
他学着奶奶替别人掐人中的样子,掐住妈妈的人中。刘三一只手捂着流血的胳膊出去了。
江影从儿子们的哭声里醒过来,她感觉全身无力,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然后坐起来,把周宇叫到身边说:
"周宇,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跟你爸爸离婚吗?”
江影问周宇,她把头低在周宇的胸前,扒开一绺栗子色的卷发,头上一块光皮,杯口那么大,上面一根头发都没有。
"这就是你父亲打我的时候扯掉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长出头发来。"
听到这里,周宇抱着母亲放声大哭,他从来都不知道母亲受过那样大的苦难,只听父亲说母亲跟别人跑了,所以心里一直把母亲当作反面人物来理解。当看到这杯口大的伤疤时,周宇似乎看到了更多的过去,只是与父亲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他突然就很心疼母亲。
"孩子,妈妈没有不要你跟姐姐。"江影泪流满面的说。
三个人在客厅里抱团痛哭。
十八
周宇捡起满地的书,一边捡一边泪流不止,那杯口大的伤疤刺痛了一个少年的心,第一次感受到母亲深沉的苦难,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母子连心的痛让这个少年看到了母亲当年的绝望与悲哀。他不想让母亲为难,所以背起自己的书包回学校去了。
刘阳不肯去上学,他陪着妈妈寸步不离,他生怕妈妈离开了自己。江影突然觉得这个家都不属于自己了,想要留儿子周宇住下来的勇气都没有,目光空洞洞的看着四周,直到电话铃响起,刘阳递过来手机,她才开口说话:
"妈妈!"
"刘三说你砍了他一刀啊?"电话那头江影她妈问。
"是的!"江影肯定地说。
"拿刀砍人是要犯法的,要坐牢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江影妈责备地说。
江影不回话,母亲又说:
"刘三说要报案,你回来住几天吧。"
江影带着儿子回到了农村娘家。住了两个晚上,刘阳星期一要读书,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只好星期天下午回城里。客厅里刘阳急急忙忙地赶作业,江影打扫卫生,看见垃圾桶里换下来的医用纱布,她知道刘三去过医院,心里突然就放心了一样,最起码知道他还活着。
女人的心是复杂的,当时恨不得一刀砍死他!而真的砍着了时,又担心他没去看医生,本就一颗善良的心,硬生生地逼成了恶毒之妇。
清理床上被单时,在床头的席梦思边上,江影发现一根隐形内衣带,这是女人用的东西,自己从来没用过这种隐形带子,怎么会在床上有一根呢?她搬开席梦思想找另外一根,但没找到。一根隐形内衣带子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影子觉得自己太敏感,都四十几岁的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最好不要去多想,她又宽慰自己,或许是以前用过不记得了。实际上江影从来都没用过。她把那根带子放进个化妆品盒子里,藏在梳妆台最底下那层抽屉里。
晚上刘三没回家。
十九
没回就没回,江影想,还图个清净。她下楼看了两次,也没看见刘三回来。女人都是矛盾的组合体,一方面巴不得他死在外面别回来,(这里的死是呆在外面,并不是永不相见的死)另一方面又担心他在外面遇到事,怎么还不回?日子还就照样过,这个世界唯一能治愈你的或许只有你自己,江影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元旦节放几天假,江影带着刘阳回娘家。本来准备在娘屋里住几个晚上,天刚黑时,她闺蜜打电话说来接她回城里去 KTV 唱歌。
从歌厅里出来就已经十一点半了,街道上少了白天的热闹与喧哗,慵懒的路灯光一盏连着一盏。刘阳上楼梯时打着哈欠,似乎来瞌睡了。打开门,他进去开客厅里的灯。江影还在门口换鞋子,突然听见刘阳大喊:
"爸!"
卧室的门没关,灯光下,江影看见刘三光着屁股正在忙乱地找睡裤,床上跳下来一个女人,裸着身子慌急慌忙地把衣服往身上套,江影拿着一只鞋子跑过去,她想去打那个女人,刘三死死地抱住江影,示意那女人快溜。江影挣不脱刘三那铁一样的胳膊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抱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一边系着围巾一边往门外跑去。
江影狠狠地打了刘三一记耳光,这十一年的婚姻是无休无止的吵闹,本以为江影会嚎啕大哭,但江影没哭,她一夜没睡,抱着鸡窝一样的头蜷在墙角边,成了一只可怜的流浪猫。极致的伤疼莫过于想哭却没有眼泪的绝望。
江影回娘家去了,幸亏父母在,还有地方可以去。还可以听到一些安慰的话语。
二十
一个星期后,刘三开车去接她回来,她站在后院子门口哭红了眼睛。老父母坐在堂屋里,刘三进门递了一支烟给岳父,岳父没接,岳母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
"你还是回去吧,崽没人做饭。"刘三对江影说。
"我不回!"江影抽泣着说。
"你还生气?你想过自己没有啊?结婚都十一年了,我一进门就没见你笑过,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笑脸?你哪一天不是大喊大叫?除了打牌你会笑,在家里你几时给过我好脸色?人家老婆都是温温柔柔,你呢?除了歇斯斯底里,你什么时候温柔过?"
刘三一顿数落,说得一旁的岳父母一愣一愣的。
"我没给过你温柔你走啊!"江影哭出声来,仿佛错的都是自己,他从来都没有错。
"在你这里找不到温柔,我只好找别的女人。她没你漂亮,但她比你温柔,最起码她比你体贴我关心我,跟了她十年,她就是比你好!"刘三斩钉截铁的说。
“十年?"江影听到后,心都往下面沉。
岳母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走开,她不想听刘三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也知道女儿嫁错郎了,只是又没办法解决,老人的心里除了心痛女儿,更多的就是无奈,她觉得这就是女儿注定改变不了的命运。
"现在的男人,谁不在外面养几个情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犯得着这样吗?"刘三越说越不象话了。
他岳父起身从门后面抽出一根扁担,朝着刘三的肩膀就是一扁担,刘三眼尖动作快,抬起双脚猛地一跳,闪身躲过了那一扁担。
"你这混账东西!"
他岳父气得往地上一蹲,慢慢地坐到地上,人就起不来了。左邻右舍一窝蜂地上来,拖的拖刘三,打的打电话叫医生,一时乱作一团。
"你不是人!"
江影奔到刘三的身边哭着骂。她要找他拼命。刘三跑得快,一溜烟地开着车子跑了,只留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唉,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婚姻啊!竟然错到没底线,还能翻出一篇道理来。
女人不够温柔!并不是与生俱来就不够温柔,而是被环境所逼,幸福的家庭大致一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嫁对了人是一辈子的幸运,嫁错了人是一生的恶梦。因此说江影又走进了另一条死胡同,顺着高高的墙壁,只看见头顶上的一线天,堆积的云层里看不到一丝光亮,连同心都是灰暗的。
刘三说女人不够温柔才会让男人钻空子,才给了男人找外遇的机会。其实他只是替自己想找一个恰当的理由而已,婚姻都是相互维持,相互迁就,谁愿意天天跟个母老虎一样嘶吼?试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当一个人无法改变别人就只能改变自己,江影心里总觉得自己已经为刘三在改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又能改变什么呢?反倒让脾气越来越坏,心情越来越躁,简直都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淀下来,这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江影甚至怀疑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这世都无法还清。每天都这样鸡飞狗跳地过日子,实在毫无意义,但为了刘阳,她不能再生出别的什么想法。
"难道还真离婚啊?再离婚别人怎样看?养大孩子将就着过吧。"江影听见母亲在旁边说。
"离吧,离吧!"父亲摆着手说,一边进卧室里去了。
二十一年,两段婚姻,江影第一次听见父亲摆着手说:
“离吧,离吧!”这老父亲该是怎样的的伤心与无奈。
江影知道自己没让父母享过一天福,动不动就要搞点事让他们两个老人着急为难,都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还要替她操心,想到这里,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一样滚滚而下。实在不忍让父母伤心,于是打电话要闺蜜把她接回城里。
二十一
闺蜜看见她心情不好,下午拉着她去逛街。
也是冤家路窄,刘三开车刚好出来办事,老远就看见了江影。连忙找了块地方停好车。跑到江影的面前大喊大叫地要她回家。江影不肯回去,上去就给江影一个耳光,江影性子烈,见他当着闺蜜的面打她,火冒三丈,顺势捉住他的手,一口狠狠地咬下去,刘三痛得哇哇大叫,对江影下死手一顿拳打脚踢,恶狠狠的边打边骂,打得江影子口里鲜血直流,薅着她一把头发往车子的方向横拖。她闺蜜扯不开,哭着报警。
江影拼尽全力地反抗,刘三掐住江影的脖子,把她按到在地,拽着她的头发在地上倒拖,只听见江影凄惨的哭叫声:
"救命,救命!"
街道上一下子围满了人,大部分人都只是挤着看热闹,有的举起手机拍视频,也有看不惯的上前指责男的太过分了。想要救江影,但刘三太蛮横,旁人又怕伤到江影,直到警察赶来才把两个人扯开。
江影无力地躺在冰冷的街道上,她看着白茫茫的天空,脑海里全是水稻田里那一幕,她看见母亲在泥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奔过来,喉管凝噎,心痛得流不出眼泪,这画面,这场景怎么会如此相似?只不过季节不同而已。慢慢地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影醒来时,看见四周白色的墙壁,吊瓶里的水缓缓地往下滴,慢慢地流进身体里,她在医院里住了五天,下午出院时,站在医院的大门口,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不敢回家,她怕暴力的刘三,只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看着街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匆忙的脚步,脸上淡淡的笑容,觉得无论哪一个路人都比自己幸福。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婚姻要靠两个人共同来维持,而不是象他们这样三句不和就大打出手,根本就找不到互相迁就的理由。男人一旦变心,用尽全力都扯不回来了。这一点江影心里明白,她只能暂时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先住下来再说。
半个月后,那天星期五的下午,江影去学校里看儿子碰到刘三,刘三失去了人性一般对她又是一顿爆打,结果江影哭哭啼啼跟他闹到妇联去了,工作人员看着江影一脸一身的伤,说刘三这是可耻的家暴行为。调解无效后,坐在办公桌旁的一个浅头发女的对江影说:
“象你们这种情况,完全可以起诉离婚。”
“怎样起诉离婚啊?”刘三急忙问。
“交五千块钱就可以上诉离婚。”工作人员耐心地说。
"离婚可以,但儿子归我!"江影脱口而出。
"休想!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不可能!"
刘三要她净身出户,要她滚!是什么让刘三如此这样讨厌自己的妻子?以致嚣张到这种程度?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她为他生孩子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他居然还在外面偷养着情人,这样的婚姻要了又有什么用?但江影是不会离婚的!她已经让两个孩子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长大了,难道又要让刘阳失去母亲吗?不!江影在矛盾的边缘挣扎着。
这就是另一个十年的婚姻,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字"滚!"
十年都蒙在鼓里过日子,看不清事实的真相,悟不出人生真谛。这些年的婚姻竟然如此的结局,仿如做了一场梦。一场从没醒过来的梦。
晚上,寒冷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她看见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可哪一盏都不属于自己,江影回顾着自己跟刘三婚后过的日子,自己每天吃完早饭就去麻将室,中午也不回家做饭,麻将室里有饭吃。以前下午还要去接儿子,现在儿子大了都不用去接,他自己回家。刘三在工地上很少回家吃午饭,但有时也回家休息 ,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心情好时他自己会做饭,心情不好就在家里骂江影这懒婆娘,每天只知道打牌不顾家。或许这就是江影婚姻里最大的错误,也是婚姻走向灭亡的导火索。
上半夜想前段婚姻的不堪,想刘三的种种暴力行为,后半夜江影也想到自己的不是,从这一点来看,江影并不是无药可救,生活就是一面镜子,照得见别人也就能照到自己的不堪。
第二年三月间,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江影在出租屋里却等来了法院的传票,她不肯签字,但又不得不签字。明知道这段婚姻无法再挽回来,剩下的空壳其实毫无意义。当她身无分文,孤孤单单一个人走在幽暗的巷子里,没有儿子,找不到家时,她想要大哭一场,可眼泪都那么廉价,这些年的婚姻竟然如此的结局。
黑夜里,影子在东湖边上来回地走,她生了四个孩子,但现在四个孩子都不属于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东湖清澈的水面,桥上的灯光倒映在波平浪静的湖面上,她突然就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也找不到可以奋斗的目标,在她翻越栏杆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见儿子凄厉的哭声:
"妈妈,妈妈!"
声音在湖面上飘远,在夜空中回荡。
分享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