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沈栀,
今天我难得按时下班,天气转冷,从地铁口通往我们小家的那条路上新加入了一位卖烤红薯的大叔。
我记得你爱吃,所以买了一份。但我忘了,你早就离开了我。
烤红薯在桌子上散发着热气,我陷进温暖的沙发,连续几天被工作占据的大脑开始慢慢清空,然后,放肆认真地想你。
我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然后梦到了你。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太过想你。
我梦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的蓝白校服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然后我们成为了同桌。
你没带书,细声细气地问我能不能共看一本书,我面上漫不经心地把书推到中间,手心却开始慢慢出汗。
后来我才知道,人们把这叫做一见钟情。
我们做了整整三年的同桌,高二的那个圣诞节我牵起了你的手,认真地向你承诺。
当时的我们才十六七岁,我承诺一定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我没有失信,我对你的所有承诺都没有失信。
但你失信了,沈栀,答应我的事情你没有做到。
再醒来时已经快要八点,想要随意点个外卖应付了事或者直接去睡觉,但还是起身去了厨房给自己煮面。
西红柿鸡蛋面简单到不需要技巧,这是你离开前教会我的。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仿佛缓解了这几日的所有疲惫。
我有按照向你承诺的那样好好生活,那么你呢?
沈栀,你还好吗?
我永远也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关于你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死亡在你我之间划下鸿沟,你不仅仅是离开了我,你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接近年关,近来工作越来越忙,昨天家里打来电话催促我买回家的票,我打开买票软件,买好票后鬼使神差地翻了翻购买记录,满屏都是我和你的过去。
上大学时我们经常坐火车,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几个小时就能到家,一年两次来回,路上我们总是紧紧地牵着彼此,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工作结婚之后回家的次数减少,绿皮火车也逐渐被高铁所取代,但我们却一直没有改变。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癌症诊断书推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我努力地和死神争夺你的时间,你努力地和病魔作斗争。
可是没有用,你还是一天又一天地变得虚弱起来,你还是,离开了我。
腊月二十七,公司放了年假,我提上行李踏上归家的路途,下车时在车站看到了来接我的爸妈。
我一时有些愣住,分不清是爸妈突然生出了白发,还是天空飘起了雪花。
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走在前面,母亲和我并肩絮絮叨叨地说着年夜饭的安排。
回家第二日我去了你家,妈妈正在打扫屋子,爸爸坐在院子里抽烟,我接过妈妈递来的茶水,和爸爸一起抽烟。
聊一聊我的近况,聊一聊家乡的变化,也不避讳提起你。
我的爸妈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起你,怕惹我伤心,可你的爸妈却总是和我讲起你的童年趣事,我也会讲你我之间的事给他们听。
我们笑着谈你,却都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悲伤。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两位爸爸一起喝着陈年老酒,妈妈们则聊着一些琐碎的小事,一切看起来都像往年一样美好。
我离席去院子里抽了一支烟,村口传来小孩子笑闹的声音,漆黑的天空中炸开朵朵烟花。
沈栀,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年。
离开家前我去了一趟你的墓地,买了你最爱的满天星。
墓碑上的照片你穿着婚纱,笑得明媚而又肆意。
那时候你二十五岁,我在你最爱的海边向你求婚,你戴上了我精心挑选的戒指,笑着说了愿意。
然后我们就成为了夫妻,成为了明明没有血缘却浸入了彼此骨血里的人。
我们的婚礼举办在夏天,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浪漫,但却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亲人和最好的朋友欢聚一堂,向我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你挽着父亲的手向我走来,我们在司仪的指导下交换了戒指,向彼此承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然后在满堂宾客的起哄声中接吻。
但你违背了我们的誓言,离开在我们婚后的第三年。
最后那段日子你瘦得脱了相,和我撒娇要我答应你用穿婚纱的照片做遗照。你说那是你最漂亮也最幸福的时候。
我在你的墓前呆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从何说起,我没有办法把冰冷的墓碑当作你来倾诉自己,也不觉得这一年有任何可以值得分享的事情。
如果非要分享的话,我想向你分享我做的一个美梦。
在梦里没有可怕的疾病来作怪,我们像婚礼上承诺过的那样一直在一起,甚至还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我撒娇,你坐在我的身旁,面带微笑。
醒来时我好像置身于旷野之中,身边什么也没有。没有你,也没有可爱的她。只有我自己。
死亡把你定格在了那一天,我却只能被时间裹挟着向前,我时常回头去看记忆里的你,好像这样就能避免和你分离。
沈栀,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做这个墓园里离你最近的一棵古树,而不是做失去悲欢的行尸走肉。
——陈叙